他起身的瞬间就感觉到不对。
手肘传来的光滑的料子触感,柔软得仿佛天边的云,绝对不是他平日里穿的衣袍料子。
他闪电般挪开手肘,赫然才发现自己裸着上身。
光裸着上身还可以解释为昨晚喝多了,宫人服侍睡下,解开了衣袍。
但他光裸的手肘下,压着一个肚兜。
明显是少女用的浅粉色的柔滑肚兜,精巧的绣工细细绣了一只雪白的猫儿。通体雪白,只有耳朵尖上黑色,一看就是是东宫金笼子娇养的点点。
裴显的视线凝在那个粉色的肚兜上,盯了足足半刻钟。
他开始回忆昨夜发生了什么。
回忆里出现了一段空白。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是如何走进卷云殿,木案上放着薛夺亲自拿来的两壶酒,他坐在殿里等来了谢澜。
他不容拒绝地连灌了谢澜三杯宫廷淡酒‘满庭芳’,自己怀着满腹郁气,喝了三杯回命烈酒。
然后……
他自己就空白了。
昨夜那个荒诞的美梦,在他睁眼时已经被他决然地抛在脑后。
忽然又像一片浮云般地飘了回来,重新清晰地塞满了他的脑海。
他闪电般地掀开了覆盖身体的被褥。
床褥凌乱,痕迹宛然。
他的手肘至今还压着那个粉色柔滑的肚兜。
把手臂从肚兜上挪开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更糟糕的事。
一圈小巧整齐的牙印出现在他光裸的上臂肘弯处。不用细想就能猜到这圈牙印是怎么来的。
眼前所有的一切,清晰地告诉他,昨夜真实地发生了一些事。
昨夜那个春梦多半不只是个梦。
肚兜绣着东宫里的点点,绣得活灵活现,肚兜的主人多半是东宫的人。他不敢猜测昨夜是哪个宫人被他拉上了床,他只知道,昨夜一定有哪里出了错。弥天大错。
昨夜穿戴的整套衣衫官袍倒是都好好地挂在床头。他避开那圈牙印,匆匆穿戴起身,大步走去紧闭的殿门,拉开了门。
清晨升起不久的阳光映进来的瞬间,他看到明堂里的陈设,又想起一个更糟糕的问题。
这里是卷云殿。
按照他自己的安排,他原本应该让出卷云殿,宿去别处。
他昨夜宿在卷云殿里,那姜鸾和谢澜两个呢?!
正月里的冬日煦阳,映亮了他平静面容下隐藏的晦暗神色。他站在殿门边,面色如霜雪,对着殿外候着的宫人问话,“你家殿下——”
殿外候着的居然不是寻常宫人,而是姜鸾身边的两个女官,白露和夏至。
裴显是认识她们的。
随侍东宫皇太女的亲信女官,为什么会大清早地等候在卷云殿外?
瞬间心神电转,他对着殿外的白露和夏至,又问了遍,
“你们家殿下——”
白露就像没听到似的,抬起裙摆就进了殿,直接往里走。
夏至跟进来,恶狠狠剜了他一眼,这才快步跟着白露进去了。
裴显留意到夏至脸上明显的愠怒,心思转了转。
从喜怒爱憎分明的亲信身上,很容易揣测到和她们主人相关的事情和想法。
下一刻,注意到她们两个直奔内间,开始收拾凌乱的床褥,裴显的脸色终于微微一变,开口阻拦,
“你们不必收拾里面,出来说话。”
没人理会他。
白露和夏至两个手脚极为麻利地把床褥全部卷起带走,粉色的猫儿肚兜当然也一同揣走,除了上头挂着的轻纱帐,只剩下一张光秃秃的紫檀木大床架。
裴显:“……”
裴显站在门边,再不说话了。
他沉住心气仔细观察,渐渐的,从两位女官不寻常的举动中隐约猜出几分端倪。
昨夜在卷云殿里发生的事,不管是怎么样的糟糕事,姜鸾那边已经知道了。
白露和夏至两个抱着鼓鼓囊囊的被褥出去的时候,他跨过门槛,不紧不慢地跟随在她们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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