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244节</h1>
“我说是陌头儿…”
一片喧嚣中忽有一个女孩子叫道:“我最喜欢庄主!”
于是众女都静了下来。片刻之后,嗡嗡议论声又起:“庄主啊,你见过么?”
“有一次给后院那边送棉衣,隔着梅林瞥见一眼,长长的黑发拖着,一身雪白的衣袍,给人感觉清清冷冷的,好像一不小心就能飞上天去成了仙似的,倒是真好看。”
“庄主为什么总在后院不出来呢?那么神秘……”
“听说是生了什么病,要靠后院的那眼温泉调养……”
“你们说庄主是不是喜欢……那个的,后院里出出进进的,都是美男?”
“我倒觉得,说不定庄主就是个女的。要避人耳目才选了这么个地方……”
碧落山庄的门前,那青年公子翻身下马,整了整身上衣衫,毕恭毕敬躬身道:“姜鸿昊求见庄主。”
片刻,有庄内的侍卫出来,引他直接往了后院。
或许是靠近温泉的缘故,外面山间桃花只是半放,这里已经完全盛开,满院红露欲滴,有若仙府幻境。姜鸿昊的目光,却只落在了仙境中那粉壁半露的两间小屋中,几枝桃花掩映间,正可看见倚窗读书的……美人。
虽知失礼,姜鸿昊还是呆怔了片刻。
此时窗内的美人看见他,起身似有要迎出来的意思,姜鸿昊急忙趋前几步赶进去,推金山倒玉柱大礼参拜。
“姜提举快请起。”美人声音清越,闻之令人忘俗。
姜鸿昊却是神色拘谨,颇有几分生硬:“庄主,学生姜鸿昊奉命为庄主送上今年海航第一份货物。”
呈上来的,却是一份精美水晶瓶装红酒。姜鸿昊偷眼瞧见美人庄主眉目间漾出笑来,心底也是一松,正要开口,却听美人道:“姜提举这一年主持市舶司,内联海商,外抗倭患,实在是辛苦了。”
姜鸿昊觉得一股热气直击胸臆,鼻子中也不由发酸,努力平稳了声音道:“学生不觉辛苦。倒是大人这几年……当初学生真的以为,真以为,再也见不到大人了。”
“当初阿……”美人也有几分怅惘,“那时我寒毒发作,确实九死一生。所幸鲁老医圣通天妙手,生生给我抢回一条命来,只是这些年总也离不了这温泉调养,只好离了朝堂,蛰居与此了。”
“那时候朝里都谣传说大人已经不在了……”姜鸿昊神色间仍是激动,“我们这些人也都惶惶然,猜不出传言真假……皇帝陛下虽说一直将大人的位子留着,但有半年之久也未见大人消息……后来还是梁广进梁兄从很多政事处置中看出了大人的风格,才猜测大人只是退居于幕后……”
这山庄后院中的会晤才不过进行了顿饭工夫,一个侍卫打扮的美男子就出来赶人了。
“姜提举,庄主体弱,需要休息了。”
“是。”姜鸿昊垂首施礼,借着起身的机会再次偷偷打量他几年未见的“大人”,目光中几许慕儒,几许留恋。
“亦陌,安排姜提举在前院住下吧。”那庄主吩咐道,“把案上的公文一并收起来,待我处置了明日姜提举一起带回。”
于是那侍卫亦陌送姜鸿昊出去,又有侍女过来服侍庄主沐浴。
那美人庄主懒懒地由着侍女摆布,却自低声叹道:“又要沐浴,这一日三次每次一个时辰的沐浴,泡得人头都大了。”
“知足吧,我的‘庄主’。”一个利落爽脆的声音插进来,“想想当初刚来碧落山庄的时候,几乎一天十二个时辰泡在温泉里的,或者你更喜欢象那会儿躺在药材锅里在火上煮?!”
“璎珞……”那庄主笑道,“我不过白发发牢骚罢了。你可听鲁老头儿说过我这药浴到底要洗到几时?”
璎珞打发了众侍女出去,自己在温泉池子边跪坐下来,打散了那庄主的头发替她一点点打湿,揉上香膏,然后才慢慢回答:“急什么,就算不是必要了,多泡泡总是好的。”“这么说,应该是已经不必要泡了?”那庄主转过身望着璎珞,笑得促狭而期盼。
璎珞依旧试图板着脸,却到底没忍住,扑哧笑出来,道:“鲁老医圣说的,‘若实在受不住,泡到月中也就罢了。’”
“太好了!”那庄主仰天长叹,“总算是熬出头了!”
“是啊!”璎珞眼中也盈了点点泪光。
“傻丫头,”庄主点点她的鼻尖,笑道:“不是好事么?只是这几年苦了你了。”
“嗯,是好事。”璎珞用力点头,抬手抹
去眼角的湿痕,稳了稳心神,又佯怒道:“若是”庄主“你听鲁老医圣的,不天天偷着看外面送来的公文,只怕好得还早些!”
“我不是放心不下么?”庄主叹息一声,微微向下滑入池水中。
“不过如今总算还好,吏制的改革算是平稳了,驿路那边也上了轨道,农赋法推行得不错,海运也算是有声有色;到了如今,我总算能松口气,也用不着我去上下平衡皇帝和朝臣的关系了……”
“是啊,无忧公主终于可以放心了。”璎珞又抹抹眼角,叫出这个久违的称呼,“只是婢子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求无忧公主解惑。”
庄主睨她一眼,不答。
“这几年,庄主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这里,与外界公文来往虽是不辍,但却少见外人。唯有近段时间频频会见当年那些所谓“楼系”官员,庄主可是有所打算?”
见庄主仍是不答,璎珞放柔了声音:“不是璎珞多嘴,璎珞只是替庄主着急。这几年那一位花了多少心思?庄主不能上朝,位子却一直给留着;庄主不能多费心神,那位便将各处的政务令人整理成纲要;但凡庄主提出的意见,那位总是反复斟酌,可行不可行一律御笔亲自写了信来讨论;凡有什么新奇玩意儿,第一个想到的不是碧落山庄?最最重要的是,庄主可知,那位能把‘大凤朝不复,后宫不立’坚持到现在,需要顶住多大的压力?!”
庄主闭目靠在玉石池子边上,安静得仿佛睡着了。
“若庄主真是没有这心思,那么陆慎将军呢?当初庄主对陆慎将军的那份心,璎珞也都看在眼中;如今陆慎将军领兵在外,忙成什么样子?却几次登山造访,专为看看庄主寒症好得如何……不要说陆慎将军对庄主没有心思;从前或许是,但如今,哪次来陆慎将军的目光不都全停在庄主身上?别说连璎珞都听到过陆慎将军的几次明示暗示,偏偏庄主只是不应!”
见那庄主依旧倚靠着池壁装睡,璎珞终于急了:“楼云裳!”
“在。”庄主睁开眼睛,无奈地叹道:“璎珞,我在听着。这话你也说过不少次了,我也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我自有打算。
这是急得了的事么?你不能因为你现在和东九鹣鲽情深,比翼双飞了就看别人都觉得形单影只了不顺眼吧?”
“可是庄主最近举动异常,分明是有所打算的!”
庄主索性草草结束了药浴,起身穿衣,“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却是大可不必。”她微微笑起,“我的确是有所打算,但那是我也料着这身体好得差不多,打算出去转转,却不是想抛下一切远走高飞的意思。嗯,若真是要走,又怎会不带你们?!”
璎珞匆忙服侍她擦发穿衣,心里却还是不能放松,只问:“那庄主是要去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