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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栀与同学们正在帮忙搬椅子,那些学者们见状急忙接过去。他们不让女孩子干重活。
南栀等人只好去泡茶,旁边两个教授在聊天。
“江止善过几天要到了,他困于溧阳久矣,如今归期已定!”
“一个江止善,一个松月泊,足够了。”
南栀侧耳听。
“月泊是个有趣的人,在街上开了一家花店,那可真是西瓜村里卖西瓜——无人问津!”
“哈哈……”
南栀也跟着笑,端着茶水回身,无意望进松月泊的眼睛里,他站在对面的人群中,脸上带着惊讶的神情,但片刻的怔愣后是不可抑制的欢喜,他弯唇准备走过来,就是这一瞬间,宋子儒夸张的咳了咳。
迈出去的脚又缓缓收回,松月泊回过神,这不是最好的时机,旁边的学者们还在探讨学术问题,不该在这时走开。
可是等他空闲下来,周边早就没有了南栀身影,失落感像茉莉花的香气,时断时续。
正午时分,大家涌去食堂吃饭,负责东校区食堂是罗僧佑先生,他也跟着大家到了庐阳。
松月泊拿了一份饭坐在宋子儒旁边,筷子刚拿起就听见熟悉的笑声。他抬头,一桌之隔,南栀正与同学们说笑,她背对着他,身上是褪了色的青色衣衫,干干净净,平平整整。
他想起有一个月夜,他送南栀回家,在那片红砖瓦的房子面前,她穿着青色衣衫笑着道:“gutenabend.”
他还记得那个夜晚他没有睡着,心里藏着一朵牡丹花苞,在夜里一丝一丝绽放,那时还无法定义这种思绪,不过此时他早已明了——
那是初恋。
他微微带着笑看着前方,宋子儒碰了碰他胳膊,又夸张地咳了咳,他回神,无奈地低头笑。
一直到走出校园,他还是与南栀没有交集,宋子儒本来在他身边,但是一名学者硬是将他拽到自己身边,宋子儒直觉他有话想说,干脆与他站在路边。
这名学者看了眼前面的松月泊,随后小声问道:“方才吃饭的时候,为何松先生一直含情脉脉的盯着我瞧?”
宋子儒瞪大眼,反应过来后终于忍不住,蹲在路边放声大笑。
·
一日的劳累过后,南栀独自走上街头,她喜欢这样一个人漫步,走到哪里是哪里。
路边有小姑娘卖花,她蹲下挑了一把。
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纯属巧合,她走到了月斋。
反应过来后提步欲走,可松月泊叫住她。
他从屋内走出,笑着问她:“来都来了,不坐一会儿?”
南栀笑一笑,走上台阶。
松月泊拿出一把竹椅,用手势请她坐下。又转身回屋,端出一盘豌豆黄。
他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道:“上午见到你了。”
“嗯,我也见到你了。”
“累不累?”
“有一点。”
“多坐一会儿吧,等晚霞出来了再走。”
“好。”
“豌豆黄好吃吗?”
“很好吃,比儿时吃过的更好吃。”
松月泊笑:“我放了玫瑰花瓣。”
南栀低头看手里的豌豆黄,难怪是柔柔的粉色。
晚霞满天,南栀仰头看,松月泊含笑望着她。有人可比晚霞夺目。
门外人来人往,晚霞也终于散去,这个借口用完,南栀站起身准备离开,松月泊轻轻喊:“南栀……”
她下意识回头,一个花环温柔地落在她头上。
松月泊调整好花环,收回手站在她面前:“好了。”
南栀弯弯眼眸:“这是什么?”
“风信子。花风有信,有时间再来这里看晚霞,吃吃豌豆黄。明天蓝绣球该开了。”
“好。”
她转身,慢慢走进人潮里。好像回到了枫桥路的长安巷,又好像回到了码头。
他突然冲出去,追上她,握住她的手腕。
“我一直在这里,路过记得来坐一坐。”
南栀微笑。
第42章借宿有约不来过夜半
清晨光明媚,松月泊早早起了床。
他今日不用去学校,暂得一日清闲,可以仔细规划一天生活。
走出卧房,打开楼梯旁的窗,满室天光。楼下已经有行人路过,还有一个婆婆提着小篮子卖茉莉花。
松月泊在叫卖声里走进厨房,点燃柴火塞进灶膛,给自己煮了一碗青菜面,最后滴了几滴香油。
饱食后,该干活了,他踩着“吱呀”的楼梯下楼,拿起剪刀修剪花枝,将蓝色绣球花都搬到桌边,一切都有条不紊,只等一人到来。
大门打开,他坐在门边,提笔给英国的家人写信。
南栀也在给南音和白瓷写信,信能不能寄出去全凭运气,能否收到家书也全凭运气。
她每月写一封信,绕过大半个城去邮局将信寄出,这要花费她一天时间。
最近她在郑璞先生的支持下试着翻译稿件,倘若能过审,就可以得到一笔稿费,那么她就能去照相馆照张相片,也可以为自己做一身旗袍,因为下个月是她的生日。
走到邮局已是正午,她坐在里面歇了会儿才将信寄出去。
外面的叫卖声诱她出去,她坐在馄饨摊前。
“吃点什么?”
“荠菜大馄饨。”
“诶好,姑娘请坐着等。”
“谢谢。”
这家的馄饨皮薄个大,汤汁清淡且极鲜,咬下去满口生香。
她突然想,有时间一定要专程再来吃一次。
馄饨吃完,该往城东走,昨日她答应过松月泊要去赏他的蓝色绣球花。
她一直记在心里。
她正在发呆,对面邮局有人走出来,见她还在这里有些意外,对她喊道:“南栀小姐,还在这儿啊!”
她扭头,见是熟悉的邮差,对他笑道:“对,刚吃了一碗馄饨。”
邮差走过来,在包里翻翻找找,翻出一封信,他将信放到桌上道:“有你的信,刚刚才到,可巧你还没走。”
她惊讶,拿起信细看,邮差挥手离开。
熟悉的两个字映入眼帘,林莺。
她一直在给林莺写信,却甚少收到她的回信,其实南栀已经记不清上次收到她的信是何时,差一点就以为两人断了通讯。每次想到这里她都会黯然难过,她知道,书信一旦断了,再续上可就难了。故而她一直不曾放弃。
林莺在信里说自己写的信一直不能寄到中国,打回的信快装满了月饼盒,干脆写了这封信托人带到中国。
她恭喜南栀考入安南大学,连用两页纸夸赞她,还说曾经往安南寄了一封信,最后又被原样打回,现将这封信附在最后。
她依言往后翻,看到泛黄的信封,落款日期已是多年以前。
她还记得当时写的那封信。
她说好遗憾,有些事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
林莺回了什么呢?
信纸展开,她看到一句话。
“你怎么知道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为什么不能是未完待续?
有时候分别,其实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原来真的是未完待续。
南栀眼眶湿润。
眼泪没落下来,雨倒是落了下来,行人们争相躲雨,南栀躲闪不及,被淋了一身。
这场大雨到傍晚方歇,南栀被淋湿的衣服都快被体温熨干。她在茶馆里呆了一下午,等雨停后,迫不及待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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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月泊在门口坐到中午,他没有等到南栀,却等来了一场倾盆大雨。
雨下了半天,街上的人越来越少,直至夜幕降临,绣球花也闭上花瓣准备休眠。
他安慰自己,这样大的雨,怎么从城西到城东呢?还是别来吧,淋雨感冒了可不好。
虽这样想,他还是有些失落,桌上的那盘豌豆黄已经冷却,他起身将它端进厨房。出来时慢慢将大门关上,转身朝楼梯走去。
背后忽然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他猛然回身,重新将大门拉开,一只白色的流浪狗收到惊吓,冲他轻吠几声,而后慢慢走远。
他低头笑,再次将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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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栀已经连续走了许久,晚风带来凉意,令她抱紧双臂。已经很晚了,她能听到轻微的狗吠和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