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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宝圆眼里,姜兰时是万能的。
兰时一手握一块酥饼方,做了个碰杯的动作,“我若是说上一句无能为力,她能立马追上来。”
“那。”话本先生十三半闭着眼给兰时出主意,扬着胳膊摇来晃去颇有些魏晋名士的恣肆洒脱。
“那你就善意地哄她两句,说一些看似说了实则没什么意义的话来,先安她的心。”
这一时间,兰时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最终还是按照十三哥的提点,先说了些有的没的。
写完吹了吹墨迹,妥帖收好,等到了驿站便能随信鸽送到京城。
最后才看向她这位学刘伶醉酒,放浪形骸的十三哥,将他两只眼睛扒开,直到在她十三哥眼里看见自己,兰时这才道:“十三哥,幸好你如今还未有娶妻之念,不然一定是个践踏无数真心的负心汉。”
“负心汉”姜承谚不以为耻,反而沾沾自喜,美滋滋道:“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吗?没长成五哥与十二那副俊俏样子也能招惹许多真心吗?”
兰时扯了扯嘴角,扯出个勉强的笑容来,她还是高估自己这十三哥了,如此这般,应当是招惹不来。
“咱们脚程快,最多半月便能抵达燕州,阿宛啊,我若是你,这时候该好好想想怎么对大哥和五哥说你要在休战期敌袭。”
十三摸了根苇管,一头偷偷探进十二的小酒瓶里,另一头咬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两个哥哥可不像十二那么善解人意,你不说便真的不问了,调兵是大事,尤其是此时,和谈还未结束,大哥可没法让你调兵出征。”
兰时掐住他的苇管,逼迫他睁开眼睛,笑得高深莫测,“山人自有妙计。”
被断了酒的十三嘟着嘴装委屈,只撂下一句,“不管你有什么妙计,你若为先锋,那十三哥定要为小先锋马前卒。”
兰时怔怔松开手,怎么这两个哥哥都和偷看过她心思似的。
她想偷袭突厥王庭这事写在脸上了吗?
“胡说什么,我才不会让自己涉险。”更不会让兄长们涉险。
兄弟两个心疼小妹,执意不让她出来驾车吹风。
兄弟两个快马加鞭,半月内便抵达燕州城。
今日在城门巡城的是五郎,和尚推着他在城楼正中站定,他一低头五郎那白玉冠上的鹰对他怒目而视。
“阿弥陀佛,姜施主不若站起来走走,施主这腿伤若是毫无起色,令妹回来会取小僧性命。”
小和尚贪图享乐,念珠手串都是用珊瑚攒的珠子中间坠着一颗硕大的红玛瑙,阳光底下,扎眼地很。
五郎被晃了一下,微眯了下眼,“兰时不过嘴上说说,我看她待你不错。”
和尚将那念珠缠在腕上,掩进袖中,遥遥一指,语气没半点起伏地通报自己的死期,“看,小姜施主索命来了。”
五郎顺着和尚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辆双驾马车正朝城门赶来,驾车那人火红斗篷夺目地很。
用力赶车的小阿宛眉头紧皱,像是在决策什么大事一般,五郎冷玉一样的面容也软和下来,露出三分笑意。
阿宛从小便这样,再简单的事也皱着眉头当天大的事去做,年幼时连腮帮都会鼓起来,像个屯粮的小松鼠。
小松鼠也看见了城楼上的姜家潘安,紧绷的脸陡然放松下来,扯着长缰绳在车前站起身来朝着五郎招手。
明眸皓齿的小姑娘笑得热烈,城楼上的檀郎也挥手示意,脸上温雅笑意加深,撑着城墙站起身来。
乍然高大,无需借力就能站立的五哥,这是兰时梦中都梦不到的情景。
“两位哥哥驾车进城,我要上去瞧瞧!”
兰时一鞭抽在马上,随后侧身站在马上,长鞭一甩,缠住了城楼上的旗杆,借着势攀上城楼,攀爬时声音顺着风往上传,“五哥,你能站起来了?”
喜悦之情可凭声传数里。
十二十三一齐打开马车门,十三眼疾手快拽住了缰绳。
二人向兰时的方向望过去,也看见了站在城墙上的五哥。
十二心思细腻,看见能重新站立的五哥,喉头一紧,有些哽咽。
十三也眼底湿润,挥动缰绳,飞驶入城。
和尚搭手拉兰时站上来,兰时满心欢喜,拍拍和尚胳膊以示欣慰。
乳燕投林一样奔向五郎,以自己做拐杖撑住五郎,欲语泪先流,断线珠子撒了一地,五郎拿帕子给她擦干眼泪,谪仙若有人情,七分都给了多年分隔两地的小妹。
五郎偏了偏位置,替兰时挡住劲风,“城楼风大,小心被吹裂了脸。”
兰时哭腔极重,边哭边笑,“我是高兴,实在是太高兴了,五哥能有今日,阿宛此生无憾。”
凭他一千个突厥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重新意气风发的五哥。
藏在军帐里做军师哪是北境先锋官的追求,他不过是放不下家中世代守卫的北境罢了。
兰时扶着五郎,豪情万丈,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和尚!来
', ' ')('日你岭南有需,姜兰时愿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阿弥陀佛,贫僧已经遁入空门,岭南事他们自会处置。”
和尚只差没把不关我事写在脸上。
五郎回握住兰时的手,声如环佩凤鸣,“我还不能久站,先扶五哥坐下。”
谪仙落凡尘,不过是人生软肋,冰山雪融。
兰时知道她五哥此时心底也定是高兴的,不然也不会才朝见她的面就站起来给她看。
十二十三也红着眼眶跑上来,十三仗着自己是幼弟,不顾形象扑在五郎膝上嚎啕大哭,“哥啊!我的五哥!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承谚愿意茹素三年,祈求五哥早日健步如飞,身轻如燕。”
这都什么跟什么。
兰时想把十三哥提起来,手上用了劲竟然都没能提动他分毫。
她使了个眼色,才和十二哥一起将正哭在兴头上的十三薅起来。
兰时忍不住调侃,“城门上来往士兵正多呢,横刀将军能不能拿出些威严来,你瞧你,把五哥的白裘都哭湿了。”
五郎为避免受风盖在腿上的白狐皮,上头好一滩水渍。
兄妹二人驾着嗷嗷哭泣的十三往下面走,和尚自觉推上五郎的轮椅,如自言自语,“北境寒冷,终究还是不利于养伤病。”
治不好姜家五郎,好像在砸他的招牌。
和尚性情古怪刁钻,说起话来带着细针,“施主还真是长兄如父,贫僧治了你这许多天,也不曾见你站起来回馈医者。”
细针扎人不见血,但会有痛感。
“出家人四大皆空,大师何出此言?”五郎目视前方,并不看他。
和尚也不低头,目光落在前方嬉笑打闹的兄妹三人身上,眼含羡慕,“贫僧是个酒肉和尚,未入道观也不过是与我那方丈师兄投契罢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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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错了吗?”端坐龙庭, 万人之上的官家和北境军中说一不二的元帅同时问道。
“我没错。”下首跪得笔直,心意坚决的兰时与相距千里之遥不卑不亢但势在必行的太子异口同声。
陛下连日来练五禽戏, 被皇后与太子两人狠狠盯着饮食起居, 如今捂着胸口愣是没有半点不适。
那大力捶胸口的架势都像是要表演一个黑虎自掏心。
装病逼太子改口这招太假了,陛下一个劲儿给皇后使眼色,示意她赶紧想想办法。
“噢!”皇后娘娘只能匆忙放下刚起来的盏子, 清了清嗓子走过场, “母后不赞同你的主意,多危险啊!”
皇后娘娘想了一圈, 也想不出来什么理由阻止,只能道:“北境有兰时四个兄长,你这身板, 可能都挨不了承诤一下。”
她还自觉是全心为太子着想,实则补刀,“执玉你连兰时都打不过,还是乖乖待在京城吧,咱们家里可是有皇位要你继承呢,可不能任性, 更不能涉险。”
皇后娘娘拿捏着正位中宫的气势, 脑子里划拉了一圈最近的大事,徐徐开口,“执玉你看这朝上事一团乱麻,你外祖父之事,到底还是引起了些风波,你得在这儿, 若是有别有用心想起你在事端之前就带走了文太傅可怎么好。”
陛下手握成拳掩在唇边, 重重咳嗽了两声。
皇后娘娘会意, 另起话头,“你看如今大凉与那突厥正和谈呢,你是太子,可不得在吗?你父皇的担子早晚得交到你手里,你怎么能任性?北境好好地,能有什么危险?”
陛下眼皮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几欲吐血,兰时走时请了旨的,皇后都知道这事,太子一双眼珠子恨不得只照在兰时身上,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忍不住嗔皇后一句,“朕是要你劝住他,不是要你推他一把。”
有问题吗?皇后娘娘诧异,对着陛下开始没好气,她有理有据,说得多好,明明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错来。
陛下就是小心思多,多疑多思。
皇后娘娘被陛下瞪了一眼,决定再不管这闲事,就当个人形挂画看这父子扯皮。
“今日一家三口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用膳,不肖子你就偏偏不让你父皇母后安生是吧!”
陛下握着玉箸便想往太子殿下身上掷,实在有辱帝王威严,陛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将玉箸放下。
恨恨地盯着太子,他倒要看看他这胆大包天的儿子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太子殿下不肯示弱,“父皇您怎么就允了姜家兄妹在
', ' ')('和谈期间归北呢?兰时求了什么?您又应了什么?”
大逆不道!
这当头一棒后,太子殿下开始怀柔,自诉苦处,“儿臣得父皇母后多年抚育教导,享尽天下富贵荣华,却也饱受无边孤寂,外祖父之事按下不提,除却父皇母后,唯有兰时,说要护我。”
太子殿下敛衽跪地,“如今她要做什么,她未与儿臣明说,可儿臣知道,她是在拿命谋划,儿臣又怎么能不护她呢。”
太子丧母时都未曾如此情绪外泄,眼底泛红似有泪光,却生生忍住,只余认真。
陛下怔住,一时之间讷讷无言。
太子殿下一鼓作气,今日势必要求一个圆满来,向前跪行半步,直直挤到陛下眼前去,再次拜请,“儿臣请求亲往北境犒军,鼓舞士气!”
鼓舞士气是假,同生共死是真。
陛下移开目光,不与太子对视,他没成想,他还有被自己一手养出来的冷心儿子的目光灼到的一天。
这样鲜活迫切,不顾一起的执玉,不像他,也不像文妃,更像是抚养他的皇后,明薇。
明薇便是如此,看似只求逍遥度日,万事深藏于胸,只在永夜关惨败那消息传回京城时失过控,像是触龙逆鳞,非死即伤。
似是感应到陛下所思所想似的,皇后娘娘伸脚在桌子底下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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