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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
她不是纯臣
吴钩突然有了些信心, 对啊,他已经长大, 不需要事事等着叔父庇佑, 到了军营后,还协助姜兰时炸了矿脉夺回燕州城,他可以不要军功, 保下他的家人。
吴钩眼中光芒明明灭灭, 兰时也能猜出他的心路历程,对他这乐观的期许, 不置可否。
无论吴穆与虎谋皮做出这些事来是为了什么,但他构陷同僚,泄露重大军情, 导致北境军重创,枉顾边境百姓性命,桩桩件件,都是足以砍头的重罪,会不会殃及家人,那就看朝廷和陛下如何考虑了。
总不会轻了就是。
上一世迟迟没拔出这根刺, 竟由他扎到了骨头上, 剜肉削骨,边境与朝堂动荡不安,若不是太子殿下在朝雷霆手段,她姜家人在北境浴血拼杀,北境全域没准都得被那老狐狸拱手送给突厥。
况且,她从前只知道那老匹夫在北境一事上手脚不干净, 哪知还有栽赃嫁祸这一宗, 她能云淡风轻, 不外乎是朝中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治下极严,必定不会放过这老贼。
长了满脑袋杂草的吴钩后知后觉,“你说你带我出来,是什么意思?”
兰时也不瞒他,“是我临行前求的陛下,点了你做我的副将。用意我没同陛下说,他只以为我是要压你这武状元一头。”
兰时扯着吴钩的胳膊将他拽起来,坦诚道:“如今告诉你也无妨,我点你有两重意,一则是为了牵制吴穆,有你在这儿,他应当不会与突厥接头。二来,你本性不坏,前代事不必连累还有救的晚辈。打不过我,胆子小也不代表你一无是处。”
吴钩心底五味杂陈,他没亲眼见到那份证据,可他知道,若是证据属实,那就是他叔父害得姜兰时家破人亡,害了北境那么多人的性命。
而姜兰时,明知他是罪人的晚辈,还愿意拉他一把。虽然姜兰时也算是把他利用殆尽,但她这份胸襟,吴钩自认是没有的。
权衡利弊,选最有利的那条路,姜兰时,很有上位者的决策筹谋。
“我还想问。”吴钩站好,直勾勾地注视着波澜不惊的姜兰时,“这事要是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做?”
吴钩也看出来了,姜兰时和家中兄长的感情极好,若是她到了自己这地步,她还能这么冷静地权衡吗?
兰时皱眉,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她还得稳住吴钩,不能让他反悔去给吴穆那匹夫通风报信。
“那我认真回答你,我会亲手缚了我的亲人去请罪,并用余生去替他赎罪。”兰时说得平静,吴钩却没法等闲视之,每一个都狠狠扎在他穴位上,大义灭亲,的确是姜兰时能做出来的事。
兰时看火候不够,下猛药,笃定道:“但是,我的家里人,永远不会让我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的家人,永远是她最大的底气。
“爱你护你的人,无论何时,都能给你面对众生万物的勇气,那才是你最大的倚仗,你叔父对你疼爱关心是真,望你成才也是真,可很明显,除此之外,他还有许多你并不知道的假,你得到的那些真,比起这假来,不值一提。”
兰时从来不是一个尖锐的人,可她怕她现在不说重些,这一根筋的小衙内会以为自家叔父是有什么苦衷。
“无论你是要回京去,还是留下,都随你。北境有我在,自会有你一席之地,给你三天,你可以仔细考虑清楚,三天以后,若是还这般颓废,姜兰时麾下,就容不下你了。”
北境阵前,多一刻犹豫,都是孬兵。
兰时用力叩了叩门,权当承诺了。
突厥听炮火声,也算是立即动作了,亮堂堂的白天准备踏过乌苏河来,大凉挑起战事,算是主动毁约,他们这会儿就算是全数大军压在乌苏河岸上,人家也占理。
兰时现在想做的,就是颠倒黑白,让他们从占理变成不占理。
衔蝉立了功,被好好夸了一顿,现在一听哨,跑得飞快,亲亲热热地黏在兰时身边,用它的头不住地拱兰时。
“好孩子,咱们到城门去,去看天女散花。”兰时翻身上马,扬鞭前安慰了吴钩最后一句,“若是实在难以接受,那便去蒙头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等你醒过来,天也不会塌,你的日子也还长。”
这肉眼可见的憔悴,倒也能看出吴穆对这侄子不错。
吴钩失魂落魄地走进门去,门才要关上,他又惊慌失措地跑出来,“姜兰时。”这么叫好像不对,他重新喊,“先锋官,宛城的尹楠尹知府,他是我叔父的人,他亲口对我说的,手上还有我叔父的信物。”
下这个决心很艰难,但是一旦开了这个口,底下的话说出来也顺当了很多,“你可以着人去查查他,他手上 应当还有很多同我叔父往来的书信,查到。”吴钩哽咽了下,“查到的东西可以
', ' ')('一并送往京城去。”
兰时拱手,认真回:“我知道了,你快去休息吧。”
看着大门缓缓阖上,兰时赶紧驾马走了,她怕她慢一点儿,会让吴钩听见她的笑声。
尹叔究竟跟他怎么说的?到了此时还能让吴钩对尹叔的身份深信不疑。
她错了,吴钩这脑子和心眼,的确是不太适合在军营里,他连摸爬滚打都还没开始可能就被摁下去了。
北境军里要是有位这样的将军,没两年都得被敌军瓜分。
如今这燕州城中各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军营里来人摁了好几次才挡住了燕州城里的百姓大张旗鼓的庆祝。
即便如此各处也都悬上了红绸,若不是知道内情,怕是会以为城内有好几桩喜事。
兰时在城墙上寻到了她大哥,黑脸怒容也是春光满面,脚步轻快,好似身上的陈年旧伤都不药而愈了。
“主帅,你竟然没发愁?”兰时都快不认识她大哥了,她去请命时,她大哥像个个勾魂索命的黑无常,非要她方方面面得说明白道仔细才召集身旁所有将军紧急布局。
如今,就一点儿不担心接下来的突厥反击吗?
姜帅一捋长须,莽撞人眼里透着精光,“那先听听咱们先锋官的想法?”
兰时觉得他这是早有预谋,但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姜元帅越听眼睛越亮,听到最后哈哈大笑,“阿宛你与五郎还是真是咱们姜府双璧,这么损的法子都能想到一起去。”
离经叛道,又合情合理。
兰时欣然接下这个夸奖。
兄妹二人谈笑时,乌苏河对岸突厥临时驻扎的营地上空,纸片如同雪花一般洒满了整个营地。
有好事的捡起那纸片,上头是用突厥语写的这些年来突厥士兵的恶行,还有一些,写了阿史那在北境军中,若想赎回可休战着使者进大凉京城求和。
阿史那努吉是突厥的一座山峰,数以万计的突厥士兵将他奉若神明,愿众生终生追随,这些纸片的杀伤力可想而知。
突厥战神,若不是兰时带着两世的记忆,钻研了许久阿史那这人,真的可能会死在阿史那手底下。
两军交战,最忌军心溃散。
一块铁板与一盘散沙,任谁看到都知道哪个更好打。
兰时遥望乌苏河,神情淡漠。
阿史那的名头可真好用啊,来吧来吧,等这些人准备渡河,才能知道水下究竟有多少好东西等着他们。
“听说,这次领兵前来的,是突厥那好战的二皇子?”
这人兰时只有耳闻,从没见过,他好战却并不鲁莽,这人最后好像即位为君了,在突厥兵力恢复后,坚决挑起了战事,与阿史那二人狼狈为奸,后来听说是死在突厥内乱里了,让他家哪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庶弟夺了位。
那位庶弟,兰时是熟悉的,战场上碰过,最后同归于尽了。
姜兰时引以为恨的同归于尽,她以为她能活下来的。
姜元帅以为兰时是在琢磨这二皇子的事,安慰她,“放心吧,那人成不了气候的,十二去探过。”
他们家十二,全军里最好用的一颗钉子,指哪儿能撬开哪儿,文可厨房生活做饭,武可上阵深入敌军。
打探情报,姜承许一个人能顶上一个营。
兰时也笑,“不愧是边境一阵风,刮到哪儿都不走空。”
姜家大哥用力拍了拍兰时的肩,慈爱道:“阿宛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你前头还有哥哥们,永远不会让你孤立无援。”
程伯将阿史那和吴穆的事在他跟前过了明路才走的,姜元帅知道阿宛没同他们说,是想将来陛下追究传唤时,她可以将北境所有都择在事外自己担着,她又不是自己一个人,不需走得这么辛苦。
兰时看着大哥鬓边新添的白发,如何不知道大哥的意思,可有些事,她可以担,大哥不可以,北境,就应当永远是忠君的北境,不能牵扯党争。
她不一样,她从那一天起,想做的就是太子殿下在北境的界碑,比起仁善厚道的陛下,太子殿下才是让她心悦诚服,愿意追随的君主,她属太子殿下阵营,并非纯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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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二合一
不过才
', ' ')('五日, 京城的秋放佛也就过完了,泛黄的叶子落满了宫苑, 东宫里头, 品相好的落叶都被太子殿下着人拾了进来。
就着外头宫人清扫落叶的清脆声响,太子殿下在西窗下作画,落叶为宣, 墨笔描今生, 绛红绘前世。
凉风挤进透开一条缝的窗,带着落花拂开了太子殿下这几日苦心钻研的男情女爱话本子的扉页, 一朵缺瓣小花正落在扉页那官家小姐的鬓发上,好看地很。
太子殿下完全无心理会,朝堂的事, 尚在可掌控的范围内,可兰时,到北境算是如鱼得水,彻底不思归了,这事挂在心头,烦闷地很。
他的梦做得断断续续的, 前因后果都不是很清楚。
但也足够他理顺他与兰时的前世, 不说恩爱,好像连一对平顺夫妻都算不上,那可是他与姜兰时,便是不为夫妻也是无话不谈,怎的成婚以后还能兰因絮果?
太子殿下手下这一张,绘的是北境军中的兰时, 盔缨、兜鍪、兽肩、臂肩、护腰、吊脚、战靴, 英姿飒爽, 是天地一点灵气汇聚成的小娘子。
太子殿下眼中深情浓得能凝出来将这叶子紧紧裹住,他情不自禁点点那兜鍪上的盔缨,姜兰时心里最重的,无非是他与北境军,梦境中那徐家女说兰时不愿同人分享丈夫,而他的梦境中也并没有别的妃嫔与子嗣。
太子殿下的眼神落到那被吹开的话本扉页上,盯着那举扇遮面的小娘子出神,像突然被开了灵窍般回过神来,前世那徐家女的事,他是不是并没有与兰时说过?
而后,北境烽烟渐起,京中也不太平,他为这两头发愁,也再没顾上,直到兰时自请去后位领兵出征,而后棺椁回京,他与兰时,天人永隔。
他该不会是,一直都没有与兰时说过爱她。
他以为,以他二人一起长大的情分,兰时会明白。
是他一直都没明白,情爱事里,哪里有那么多以为和不必言说。
若是一直如兄妹一般相处,的确不必言说,他们是彼此最信任的存在,不必互通也能明白对方所思所想,可若是为夫妻,他不能一直等着兰时来妥协,费心费力去猜他的所思所想。
太子殿下将墨迹已干的枫叶夹在那扉页上,合上书册,扣紧了门窗。
姜兰时,我等你回来。
“太子殿下,殿下,出大事了。”常保慌慌张张跑进来,连帽子都跑歪了,太子殿下近侍,举止无度,可见事态严重。
常保气都喘不匀,“北境,北境起火了,北境军,同燕州城的突厥守备开战了!”
太子殿下霍然起身,匆匆朝外走,才推开东宫大门,两名守门禁军,持刀见礼,“太子殿下切莫为难。”
“起开,孤有急事面圣。”事关北境和兰时,太子殿下想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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