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的两分钟很短暂,但他们花了成倍的时间才找到故事的中断处,用印象深刻的片段化的情节将记忆重新连贯。
“我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阶梯教室,当我和秦戈还在温临一中,我们刚在一起……”
陈栖叶的语言刚开始也是不连贯的,听起来琐碎无常抓不住重点。托尔斯泰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作为一个合格的聆听者,他知道每一个还铭记于心的画面于陈栖叶而言都是重点,包括那个静谧的夜晚,晚夏那旺盛到第二天就要衰败的绿意全都隐入黑夜,唯有阶梯教室里的灯很白,很亮,灯下的桌椅是圆木色的,坐在桌前的学生校服衬衫是白的,校裤是黑的,鞋子倒是五颜六色的,五花八门什么牌子都有,其中一人穿着双干干净净的空军一号——他的校裤也是黑的,校服衬衫也是白的,也和其他学生一样埋着头,握着笔,把英语阅读理解的练习册上每一个“always”都圈出来,意思是他每一天的每时每刻,他都想念陈栖叶。
他不想和陈栖叶分开。
他要陈栖叶近在咫尺的陪伴,alwaysandalways。
但陈栖叶说:“他还是尊重了我的意愿。”
“他到底还是没阻止我去俄罗斯交换,还送我去机场,说出国后遇到什么困难随时可以联系他。”陈栖叶自顾自地点了两下头。这个故事就要以极为平和的分离结束,此去一别,两人在异国他乡是否还曾联系已经不重要了。这不过是细枝末节,影响不了有情人未成眷侣的结局。
这也是个千篇一律的结局。
“……很无聊吧。”见托尔斯泰久久不语,低眸凝视眼前的那一小方桌面陷入沉思,陈栖叶先开口。
托尔斯泰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陈栖叶便仰头,百无聊赖地凝视玻璃房顶外漫无边际的黑夜,点缀其中的除了璀璨星空,还有丝丝缕缕的绿光。来摩尔曼斯克旅游的人就是为了头顶这道绿光来的,他们用摄影器材厂时间曝光,合影,加后期滤镜,调色修图,上传朋友圈,再附上声情并茂地文字,才算完成这一仪式。
然后他们有生之年再也不会摩尔曼斯克,只会一遍又一遍、乐此不疲地同没有来过摩尔曼斯克的人描述极光的震撼与美丽。
但陈栖叶不是游客。他在北极圈进入极夜后搬到摩尔曼斯克居住,每个天晴无风的夜晚都能见到极光。心情早已从最初的好奇欣喜过渡到如今的波澜不惊。
“你说的对,这个的故事太无趣了。”陈栖叶自嘲地笑了笑,无精打采地收回视线。他用手撑住椅把帮助起身时肩头贴着脸颊,他被咋咋唬唬拉开椅子跑开又回来的托尔斯泰吓了一跳。
托尔斯泰又拿来了一瓶酒,打开,给陈栖叶的杯子满上,做出邀请的手势道:“Расскажитеещёраз(再说一遍吧)。”
“Ч...Что?”陈栖叶被托尔斯泰这一出整得清醒又迷糊,匪夷所思到笑出声,“Апочему(为啥啊)。”
“反正就是再说一遍。”托尔斯泰的要求明确且强硬,过了一两秒后补充条件道,“Порусски(这次用俄语)。”
“你总得给我个理由。”陈栖叶的俄语很好,以他的水平去做同传都不是问题。斯拉夫民族的大文豪除了托尔斯泰还有陀思妥耶夫斯基,有这样的先人,托尔斯泰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陈栖叶都不会感到诧异,他只是需要知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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