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回想起来,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凯洛的脾气好,心也软,眉眼间也常年缭绕着一股天真。艾斯特尔本以为这是他生活的时代给他烙上的烙印,但现在,他将一切都串联起来之后,那股不对劲越来越强烈。
为什么要道歉?
艾斯特尔轻柔地问,他的双手搭在凯洛的肩膀上,弯下腰和凯洛对视,嗓音又轻又缓慢:勇于认错是一种美德,但是我想要知道,你为什么向我道歉?
他的语气带着一股强烈的暗示性,凯洛认为自己被原谅了,松了口气,解释道:我不应该来的这么晚,我迟到了,我没有按时来陪你,对不起。
我很感激你的体贴。艾斯特尔的唇角牵起了一抹微笑:但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刚刚下课,而拖延课程的是德里克,他之所以会拖延课程,完全是因为他迟到了,这难道不是他的错吗?
凯洛习惯性的把错误归结到自己的身上:是我的错,如果我可以再聪明一点,我就能早点下课,我
艾斯特尔脸上的微笑已经不见了,他的唇角抿的紧紧的,但他的声音依旧柔和:我付了他很多钱作为你的学费,如果他提前下课,那他就是不忠职守,欺骗我的金钱。
凯洛的眼睛眨了眨,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对不起。
不。
艾斯特尔把凯洛手上的牛奶接过来一饮而尽: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
我现在就把他辞了。
艾斯特尔,不需要这样吧,我觉得他还不错。
艾斯特尔把杯子随手放到一边去,牵着凯洛到沙发上坐下,耐心而温柔地问:是吗?他哪里不错呢?
凯洛善于记住他人的优点,他讲课很好。
这是他应该做到的。艾斯特尔说:我付给他大笔的学费,他应该要讲得好,否则他不配领到我支付的报酬。
他和凯洛讲道理:我雇佣他来给你上课,他就应该讲得好。除此之外,他还应该遵守时间,按时来给你授课,他是我的雇工,我是他的雇主,我和他签订了合约,我用金钱买下了他的学识和固定的时间,但他没有做到他该做的,他总是迟到,难道我不应该辞退他吗?
艾斯特尔很有道理,但凯洛还是觉得没有必要,他说他这段时间来得晚是因为他要照顾他生病的儿子。
所以呢?
凯洛有点忐忑,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错事,可又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所以,我应该体谅他
不。艾斯特尔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应该体谅他。
艾斯特尔谨记凯洛身处的时代,没有冷笑着把那句下等人说出口,不过他的话也毫不客气:
好,他迟到是情有可原的,应该体谅。但是我呢?我支付了金钱,却得到了他的敷衍,如果他稍微有点羞耻心,他就应该先说明原因,提出退还一部分报酬,再和我协议调整时间,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拿着和他劳动不符合的丰厚报酬,厚颜无耻地拿出借口道德绑架,仿佛他很应该被人体谅。可是我呢?我就应该受到亏损吗?
艾斯特尔对凯洛的情况稍微有些猜测,于是干脆把事情从他的身上扯开,全揽到自己的身上。
说实话,其实他不在乎那点钱,但他厌恶被敷衍,更厌恶别人把他捧在手心里的凯洛当成傻子一样耍。
凯洛,我以上的假设是建立在他真的有个生病的儿子。
艾斯特尔看着凯洛的眼睛,声音又放柔了,仿佛害怕吓着他一样:可是,事实的真相是,他根本就没有一个生病的儿子,他迟到的原因是他白天和他的情妇厮混,一觉睡醒已经很迟了,考虑到需要这笔金钱供给他挥霍,他才穿上衣服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他在骗你,而你上当了,我知道了真相,所以我现在要辞掉他。
艾斯特尔摸了摸凯洛的发顶,现在,你还觉得应该留下他吗?
不应该。
凯洛说。
可是,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心中总有股负罪感,仿佛他故意做了什么对不起那位家庭教师的事情一样。
艾斯特尔察觉到了凯洛的表情,心中的愤怒更甚,他不知道凯洛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是生活在一个和平的世界不是吗?为什么会习惯性地把过错揽在自己的身上?
难道他的父母不够爱他?或者他家里有一个比他更受喜爱的兄弟姐妹?
艾斯特尔不能确定原因,而这更让他觉得糟糕。
他从前不想询问凯洛的过去,因为他不希望凯洛还对过去有什么留恋,最好把过去发生的一切都忘记。
然而现在,他必须要知道。
不过不是现在。
艾斯特尔敛起眉目,把眉眼间的锋利都收了起来,只留下平和温柔,好了,不说这个了,时间很晚了,该睡觉了。
他给了凯洛一个晚安吻,去睡吧,明天要早起,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去学骑马。
艾斯特尔和凯洛并肩往凯洛的卧室走去,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去马场学骑马,我来教你。
他捏了捏凯洛的鼻尖,动作带着亲昵的宠爱:你会是一个好学生的,是不是?
凯洛点点头:我会好好学的。
很好。艾斯特尔恍若闲聊一般地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马呢?对毛色和脾性有要求吗?
什么都可以。这是凯洛的惯用回答:我都可以的。
都可以的。
什么都可以的,他都接受。
凯洛从来都是被人挑剩下的那一个,除了家人,没有人会选择他。
这是因为他不够好,他自己都是不受喜爱,没人挑选的,又怎么有资格去挑选其他的东西呢?
他只要不给别人添麻烦就好了。
艾斯特尔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他送凯洛上床睡觉,为他关了灯,掩上门离开后,他没有去睡觉,而是回到了书房,从书架上拿起和心理学有关的专业书籍,看了起来。
书房的灯亮了一个晚上。
直到第二天早晨,艾斯特尔揣摩着凯洛应该要起床了,才捏了捏眉心,从桌子后站了起来,回到房间去换了一身新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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