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朝林心里直翻白眼,这些外国人天天爱不离嘴,感觉那样廉价。
他默默的凝视着威廉,“不要再说了,明天几点走,我送你。”
“一早便要离开了,还要赶下午的飞机。”声音里带着强烈的不甘。
“那你早点休息……”韩朝林点点头,转身朝外走,手正搭在手把之上,欲带上门,看到威廉站在灯光下,正怔怔的望着他。
“你现在还在周德琛那里做事?那种地方不适合你,如果你愿意来z公司,我可以举荐你为上海分公司的经理。当然,如果你肯跟我一起去广洲那再好不过了。”
“……”
“我知道周德琛跟你是好朋友,但不要跟他走的太近,否则我会吃醋的!”
“……胡说什么!”
翌日一早,韩朝林就来酒店,为威廉送行。
“andy,你好好想想我们的事,还有,你千万要记住,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快走罢,等一下要赶不上飞机了。”
威廉在上高速的时候,对下车的韩朝林说道:“替我向jas说声再见。”
第39章
周德琛一付宿醉未醒的模样,替韩朝林开了房门,便又倒回床上。
“你猪啊,快起来——”
周德琛掀了掀眼皮,又闭上眼,靠在床头,咕哝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哦,看错时间了,原来才八点多……送威廉离开,还以为过很久了。”韩朝林坐在床边,静默半晌才道:“你等下也要走么?”
周德琛下意识间眉头微蹙,心里恼怒,睁开眼来:“你就这么巴不得我立刻走?”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自己还非要昨晚立刻走呢!”
“我不过是不想打扰你们一家人团圆而已!”周德琛垂下眼睑,闷闷的说着,继而又钻到被底下,一付要重新睡觉的模样,“等下就走。”
韩朝林用力打了他一下,“靠,什么时候把你当外人过啊!赶紧起来,我陪你到处去玩啊。”
周德琛的声音隔着被子闷闷的传出来:“上次来的时候,不是逛过了么。”
“……”也对啊,小县城,全城逛一圈啊,也只要二三个小时,“下午我姐的几个同学聚会,去唱k,邀请我们也去……去罢?!”
周德琛坐起身来,正色道:“你接下来,打算重新回上海找工作?”对于韩朝林的邀请却不置可否。
“嗯,差不多罢。”
“你是打算随便找间公司上班,甘愿这样庸庸碌碌,窝囊的过一世么?!”
韩朝林失笑道:“这怎么说窝囊呢。寻常大学毕业生,打算从商的,可能有些人会把成为大集团的总裁当成毕生的愿望。或许过个一二十年,会有大集团赏识我也不一定哦。”
周德琛怒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云洲,偏偏把自己看得的那么高,完全不肯‘屈尊’一下!你明明知道,任何企业家起步之时,都需要大笔资金。传统的企业是如此,在新兴的企业,就变得更重要了,没有外部资本是不可能起步的。
“你要办企业,就要有投资者。寻常人为了抢夺资源,千方百计的引吸别人进行投资。而现在,有人愿意将钱送到你的口袋里,你还推三阻四——”
现在的热血青年,若能得到这样无条件的支援,恐怕半夜都要笑醒了。
韩朝林却毫无犹豫的拒绝了。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示好,试图将两人的关系拉的更近,偏偏韩朝林却将他推开的更远,那样的无情与决绝。
他知道,现在的韩朝林绝对不是已经的云洲了,因为云洲根本不会流露出哀伤无助的神情,而那种‘欲语还休’的姿态,令他萌发了一种难以捉摸的情怀。
“周德琛,不要太靠近我,也许下一刻我就会爱上你了……”
蓦然之间,他想起,朝林曾经说过的话。
那么他可不可以认为,朝林之所以拒绝他的一切的帮助,只是因为不想与他太过接近?
现在,朝林都已经跟威廉在一起了,也就是说,韩朝林已经不会爱上周德琛了,那么也就不会再拒绝他的帮助了?!
周德琛怔怔的望着韩朝林,横亘在彼此之间,是相互纠缠的视线。
他心里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困惑,觉得自己处在一种两难的境地。
既希望韩朝林能够接受他的帮助,东山再起,可是另一种情感却让他暗暗祈祷:不要……不要接受……
周德琛浑身紧绷,神情紧张,一览无遗。
韩朝林尴尬的笑了笑,半晌才叹道:“其实那日你说要投资的时候,我真的很心动。创业需要资金,这是连三岁小孩都明白事。我甚至还考虑过,若是拿到那笔钱,应该怎么做,做些什么,往什么样的领域发展。
“在这里,大部分小企业都是代理加工,是产业链之中最低的环节,也是所需投资最少的一种。虽然收益低,但是保险,就算挣不了大钱,至少不会亏本——”
周德琛眯起眼,难以致信道:“你不要告诉我,就想弄这种?难道你不想办一个与以前富安一般规模的公司,让你可以用心经营,能发展壮大的有潜力的公司?”
“任何投资都有风险,那种规模可是要投入非常庞大的资金。德琛,我可没有一分钱,也许你错误的信任,会让你血本无归的。”
“可我相信你,我愿意把钱投资在你身上。因为我相信你的能力,你的专业。”
韩朝林怔怔的望着周德琛。
他决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够听到这番话。
在自己丧失了自信心,在人生遭受重挫的时候,竟然能够得到这样的信任。
“你……你真的这样相信我?你不是一直认为我只是托了父亲的福荫么?周德琛,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吴云洲了。以前的那人,根本不会把钱当一回事,可是我不同。贫穷很可能会令一个人变得贪漤,当一大笔钱送到眼前,并且很容易就可以收入自己腰包的时候,贪污不可避免。
“也许我唯一的作用,是在公司彻底破产之前,能帮你卖个好价钱。这样,你还会相信我么?”
周德琛脸黑了黑,“你就这样爱记仇!追悼会上的事,我都跟你解释过无数次了。我现在还是要说,我相信你,你行的!”
韩朝林低下头,不想周德琛看到自己微红的眼眶。
“可是也许我真的会失败……”
“就算亏本,我也不怪你。”
韩朝林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双手,它们正微微的发颤。
“说话啊……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
“好。”韩朝林终于抬起头来,站起身对周德琛微笑道:“感激的话我也不想说了,我会尽自己一切的努力,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信任。若我中途有什么差错,请不要顾念旧情,一定要将我替换下来。”
因为身份的改变,他真的怕无法控制自己,想在公司当中牟取暴利。
周德琛一瞬间的失神,继而笑道:“这才是你,这样才对的嘛!”
继而韩朝林显得异常兴奋,坐回床沿上,对着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讲着发展计划。
神情激动,斗志昂扬。
“这一次,要完全的专业化,我已经拟定了好几个方案,现在要讲给你听么?”
“……这种烦心事不必告诉我,我只负责出资,其他全部你负责。”
似乎韩朝林老大不情愿,依旧朝他喷口水。
周德琛靠在床头,有一丝茫然。
……朝林接受了,也就是说,朝林已经不会被‘爱上周德琛’这件事所困扰。
“威廉一个人回广州,你没跟他一起去,以后你们怎么办?”
“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去?!”韩朝林诧异道:“其实我们……”也算不得什么情侣,但后半句硬生生的咽回腹中。
“什么?”周德琛似乎嗅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感觉,立时紧张发问。
“其实……就算是情人,但各自也有各自的生活啊。现在很多情侣都这样,没什么好奇怪的。”
“我看你们如胶似漆,为了在一起,甚至连上班都顾不得,现在放假了,不是应该更贴一起?”
韩朝林咳了一声,“周德琛,我们该谈谈正事,要谈正事!”
不管怎么样,对于这个结果,周德琛还是满意的。
至少他们维系了好朋友好兄弟的关系。
两人商量好,再过几日,韩朝林就回上海,到时候一切的细节再详谈。
中午,韩家人再一次邀请周德琛一起用餐,他也欣然前往。
“你们这里有没有给压岁钱的习惯啊?”周德琛笑问。
“有,当然有,不过孩子若参加工作,是要给父母钱的。”
“哦,那一般给多少?”
韩珊笑道:“若家境好,有给一千二千的,我听说我们这里有个特别有钱的,单单父亲给孩子的压岁钱都是七八千,再加上其他亲戚,孩子过年都收到好几万块呢。想想,我们小时候,总共收个一二百块钱,就高兴的什么似的,真傻。”
“那家境象你们这样的,现在给多少?”周德琛执意询问。
“大多是五百块罢,少于五百块拿不出手了,周经理,你问这个干什么?是不是参考一下,回家也给亲戚的小孩压岁钱啊?!”
周德琛随便点点头,但笑不语。
周德琛在离开的之时,对韩朝林说:“给我五百块。”
韩朝林脸一黑,怒道:“我干嘛给你压岁钱啊?!难道你想当我儿子?”
“说起来,我现在年纪比你大了将近十岁,这象话么!可恶,我要教训你!”
周公子完全不顾自身的形象,扭住韩朝林的手,两人几乎要打架了。
一时之间,仿佛又回到了往日毫无芥怀的死党关系。
嘻笑打闹,而不带一丝暖昧之情。
只不过,两人心知肚明。
在紧紧扭住手臂的同时,紧贴着的身体,相触及即转开的眼神,涌上的莫名的尴尬,令这种试图的伪装,成为一种失败的尝试。
“我说真的,给我五百块钱,确实是压岁钱,因为小孩子都需要父亲的压岁钱的。”周德琛很快就恢得坦然的贵公子形象。
“小孩子……”韩朝林如遭雷击一般,立时明白周德琛的用意。
颤抖的从大衣里兜摸出皮夹,数了五张单百递给周德琛,低声道:“要用红包包好,还要写上,‘平安喜乐’四个字。”
“好,我会的。”
第40章
周氏子孙每隔三年,都要回乡祭祖。
周德琛一回到上海就被告知,很快就要动身去祖籍祠堂,从海外归来的许多周氏子孙,早就动身前往了,有些甚至在乡下过年。
周德琛为了韩朝林推掉了许多邀约,但祭祖之事却比什么都来的重要,无论如何也推脱不掉的。
他心急如焚,在全家人动身之前,立刻打电话给吴佩祥(吴云洲的父亲),希望他们全家尽量能够抽空见上一面。
在正月里,象这等人家行程几乎都是全满的。
周德琛赶到吴家之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了,而吴家人似乎刚刚从某个聚会上回来。
原本吴氏夫妇知道周家是诗书传家且十分讲究礼仪德行的名门旺族,对周德琛十分的喜爱,也十分愿意与这样的人家保持密切良好的关系。
可自从吴云洲出事之后,他们对待周德琛的态度便截然不同了。
他们变得不大愿意见到周德琛,在很多私人聚会上,也是尽量避开。
“贤侄,这么晚了还来拜年,足见你对云洲是一番诚意。”吴佩祥见周德琛一身的风尘仆仆,与往日光鲜一丝不苟的端庄形象大相径庭,也不禁诧异了一下。
自从吴云洲去世,虽然一年不到,但这样诚心诚意以云洲朋友的身份前来拜年的,周德琛还是第一位。
周德琛见过吴佩祥之后,便提出,要见见那个连他都没见过的孩子。
“你说晨晨啊,现在恐怕已经睡了。”
“晨晨?那是小名么?”
“是啊,大名还没取呢。”
“伯父,我只看孩子一眼,绝不会吵醒他。”周德琛忍不住流露出期盼的神情,他很想代朝林看看这孩子。
吴佩祥看着周德琛神情紧张又渴望的模样,最终还是点头了。
晨晨是在国外出生,满月之时,本应该办满月酒,大肆庆贺的,可是妻子因为丧子之痛,整个人神情恍惚,得了严重的抑郁症,差点要疯掉了。
满月酒也只是随便与亲家在国外弄了一桌,国内的许多亲戚朋友都没见过这孩子。
布置的温暖而又极其温馨的婴儿室内,三个保姆小心翼翼的站在一旁,其中一人将婴儿床的纱帐拂开。
再柔和的灯光,还是让孩子不舒服的蹙了一下眉头。
圆滚滚的脸,白白肥肥,就象一团棉花,让人很想捏一捏。
睡在那里,小小的拳头紧握着,双臂伸在耳侧,一付投降状。
与吴云洲哪有一丝相象的,甚至也没多少象艾晴的。
周德琛轻笑一声,从衣兜里拿出两个红包。
他将一个写着小楷字的红包轻轻搁在小孩子的枕边,轻声道:“要平安长大。”
然后将另一个红包,递给同样站在一旁的吴父吴母。
他主动将纱帐放下,也就表示,不再打扰小孩子了。
一行人出了婴儿室,周德琛才轻声道:“刚刚放在孩子枕边的压岁钱,是云洲的一个极要好的朋友他因为某些原因不能亲自来,所以千般叮嘱我一定要送来。这个是我给孩子的,希望你们能给我一张孩子的照片,让我带去给那个朋友看看,满足他的心愿。”
吴母现在的状态已经好多了,但神色依旧憔悴。
可能因为孩子的关系,她正逐渐从丧子之痛中恢复过来。
接过周德琛递过来的红包,摸了一下,诧异的打开,从里面倒出八枚用红绳串起来的古铜钱。
全部是明代的古币,价值不菲。
“第一次见到小孩子,没什么礼物好送,只希望他平安长大。”这压岁钱,他一早就准备好的,只不过送的太匆忙。
吴母朝周德琛伤感一笑,拍拍他的手。
“在医院的时候,说了许多伤心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德琛,这件事不怪你的,只是,那个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德琛怔在原地,半晌嘴角才勾了起来,灯光下眼中泪光点点,用力的点头。
一直以来,他背负着内疚与莫名的指责,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纵然这种内疚,被朝林视作无稽,可他需要的并不是韩朝林的谅解,而是吴云洲的父母。
他们对他的态度,看他的眼神,都令他痛苦莫名。
“是,我再也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
“好孩子,以后要经常来玩,云洲不在了,家里冷清了很多——”吴母将那串着红绳的古钱紧紧的握在手心,仿佛只有这个依仗才能挺立着。
周德琛张了张嘴,突然想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倾吐出来,但那样匪夷所思之事,世人又岂能轻易相信,就算伯父伯母相信好了,那将来他们又如何相处呢?
吴母见他欲言又止,便柔声道:“有什么话你直管说啊,这里没外人。”
周德琛微咳了一下,“听人家说,人死后因为留恋自己的家人,都不肯轻易离去,有时候,我们以为已经离开的人,其实依然在我们的身边,只是不知道而已。”
谁知吴母竟然点头道:“是的,有位大师也曾这样对我说,他们都会投胎在自己家里,依旧与亲人在一起,所以我相信,晨晨就是云洲转世的。”
“……”周德琛哑然。
其实他今晚过来,除了给孩子压岁钱之外,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伯父,我知道今晚已经非常打扰你了,但我还是要跟你讲一件事。”
吴佩祥神情疲倦,但仍强打精神。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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