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大大赞美的菜色的丰盛,那赞叹的表情令完全听不懂洋文的韩父母都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们一付心花怒放的表情,对威廉更加热情。
威廉用筷子别扭的方式,更是引人发笑。
老实说,这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跟外国人说话,但威廉如此不拘小节,令他们原本的拘谨,也放松下来,连说带笔画,加外韩朝林的翻译,一顿饭吃的有说有笑,热热闹闹的。
可惜韩家没有客厅,电视都在各自的房间里,不能久留威廉。
韩朝林将威廉送到门口,顺手再将门微阖上。
两人站在走道上,南方的冬夜并不是很寒冷。
“你自己回去酒店罢,我不送你了。”韩朝林声音中却带着一丝冷意。
他现在走路都难受,更不用提上下楼梯。
方才吃饭坐了这么久,无论怎么换姿态,下身都极不舒服。
“小弟,你身上痒痒么?”
大姐眼尖,还连连询问他。
他都快坐不住了,只想站着吃饭。
威廉面露失望神色,迟疑道:“今晚你不陪我么?我发誓什么也不会做!”
“不!”韩朝林侧过头去,望着茫茫夜色,低声道:“我身上还很难受,要早点休息了。来时的路线你都知道了。若忘了,看路线图罢。倘若还不会走,再打电话询问我。”
威廉看看韩朝林如此表情,叹道:“那好罢,我自己去酒店。”
说罢,倾身过来一付想要吻别的样子。
韩朝林下意识的上身后仰,看到威廉微微愕然的表情,才飞快的在威廉的唇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敷衍而过。
威廉伸手抱了抱他,才转身离去。
走道上的灯光太过微弱,而楼梯处竟然没有路灯,威廉眉头紧锁,缓慢的下楼。
而韩朝林双手握住粉刷着白粉的旧栏杆,望着楼底出口,直到威廉从底下出来,他才松了一口气,挥手致意。
威廉开车走了,而韩朝林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身体上的隐痛,令他什么心情都没有。
他并没有回屋,而是望着远处的天空,那里烟花绽放,渲染了半城的喧嚣,不知为何,不仅没有丝毫的热闹感觉,反而凭添了几分寂寞。
还说什么情场高手?!
韩朝林微微嗤笑,威廉同他一样,根本不是gay。
就算是双性恋,但很显然,对于两个男人之间的床第之事,显然经验也很贫乏。
女人或许会为了威廉这样的男人疯狂,而他……
想想那晚的场景,他浑身打了个寒颤。
也许……也许两个男人之间根本就是那样的?
痛苦、鲜血以及肉博战?
如果每次都这样象是在战场屠戮,那么原来的韩朝林会为了那个林吉兵自杀,岂不是自虐到极点?!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如果威廉根本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同性恋者,那么为什么会在第一次见到他时,便提出邀请?
他又不是什么绝世的美男,而且也不符合男同性恋者的审美标准。
至少他离性感这个字,十万八千里。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韩朝林叹了一口气,刚回房,父母已经在收拾桌椅。
看见他进来,便问道:“那个啥,已经走了?你怎么没送送人家啊?”
“他一个外国人,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
韩朝林耸耸肩,“没事的,还怕他丢了不成。”
“……”韩父韩母对视了一眼,欲言又止,叹道:“给你炖了点西洋参,等一下好了,叫你。”
韩朝林低着头,并没有立刻回房,反而象是犯了错的孩子一样,扭捏道:“爸妈,实在是对不起,我到上海工作这么久,结果都没有钱存下来……”
“是不是钱不够花?”
韩朝林连忙摆手,“不,不是。我是觉得,工作了大半年,结果过年回家都没能给你们一点钱或买点礼物,感觉好失败。”
“你年纪轻,男孩子不会存钱的,等过几年就好了。不过有一点,我们可得说你了……无论做任何事,都贵在坚持,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结果才不会后悔。你们年轻人性子浮燥又冲动,遇到一点小挫折便轻言放弃或是立刻转变心意,以逃避失败,无论做人还是做事,都是不行的。”
韩朝林一边听着,眉头微蹙,又似怔怔出神。
两老唠唠叨叨说了半天,韩朝林都耐心听着,并且不停的点点头。
等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发现大姐也在,正看联欢晚会。
韩珊见他进来,忙兴奋道:“小弟,这个威廉先生是不是就是上海咱们遇到的那个啊?”
“是啊。”
“……那个周经理呢?”韩珊忍了一晚上了,她性子急,早就想问了。
韩朝林愕然道:“周经理?周德琛?!”
“就是上次元旦到咱们家来的那位啊。”
韩朝林脱了外套,小心翼翼的躺到床上,一付漫不经心的模样:“你干嘛提他啊?他只不过是我的顶头上司而已。”而且现在也已经不是了。
韩珊原本站在电视机前,现在赶紧坐到他的床边,“你别想骗我,我可不是爸妈,没那么好唬弄的。那个周经理多彬彬有礼,看起来有涵养,来咱们家吃饭的时候,那举止动作……害得我都不好意思大口吃饭了。”
韩朝林奇怪的望着她,疑惑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周经理人品样貌一流,看起来又超有钱,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
韩珊用力的拍着被面,“要是我有个象周经理这样的男朋友,老实说我半夜都会笑醒,你这样的人不要,非得找个外国人?”
韩朝林哑然,半晌说不出话来。
最后才神色尴尬道:“周德琛……他、他……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不是?你骗谁啊?”韩珊眯起眼,“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你不要胡说八道了。”韩朝林涨红了脸,“我说不是就是不是!”
“你脸红什么?”
“大姐,周德琛家里不是一般的有钱人家,你千万不要再胡说八道了。怎么?威廉难道比周德琛差么?!未必罢。”
韩珊看弟弟并不是害羞否认,而且态度如此坚决,神色如此怪异,不禁叹道:“周经理当然比威廉好。”
“为什么?”
“因为周经理符合中国人从古至今五千年来的……那种理念:含蓄、内敛、发乎情止于礼。君子端方,温润如玉。你不觉得威廉太开放太热情么?反正我不习惯。”
“切,头发长见识短!”
“……你想找死么?!”韩珊居高临下,阴影笼罩着一切。
周德琛……
韩朝林嗤之以鼻,如果这些人见识过周德琛开放的样子,就绝对不会说出‘君子端方,温润如玉’这样的溢美之词了。
一想到“他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心跳骤然间增速,嘣嘣做响。
但他很快安打消了某种不现实的念头。
……那只是,周德琛知道他是吴云洲,才会用另类的眼神看他罢。
电视任意的打开着,里面又唱又跳,却不知道在表演些什么。
韩朝林靠在床头,微阖眼睑。
也许他该学学虔诚的基督教徒,做一个睡前祷告和忏悔。
象父亲所说的,人一定要坚持自己的理想与信念。
他的理想,确确实实是想打造一个自己的企业王国。
难道这也要坚持么?
一个人如果背负了过高的期望,很容易被压垮。
他究竟行不行?
他是吴云洲啊?!
这一年来,尝遍了人世的百态,让他产生出一种‘就算是吴云洲也该无能为力’的想法,以前那种自信早已经荡然无存了,剩下一个失败颓废,只求庸庸碌碌的寻常人。
不……不……
他不会输,绝不会输!
刺耳的铃声响起。
韩朝林猛然睁开眼,是威廉打过来的。
“我已经到酒店了,andy今晚我一定会失眠的。其实我买了一些片,打算好好学习一番的……哦,那晚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没想到会把你弄成那样。”
“……”韩朝林一想到那晚,脸便黑了。
“要知道,你那里比我以前遇到的其他人都小——”
“我操!”韩朝林破口大骂。
威廉轻笑出声,突然又正色道:“andy……跟我去广州罢……”
韩朝林默然无语。
第37章
威廉只是稍加提点,并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转换话题,又说今晚的菜色。
直到韩母端来炖好的参汤,这才中断了电话。
“全部喝完,里面的渣也要吃掉。”
“哦。”韩朝林端起来喝了一口,却抬头对站在一旁看着他的母亲说道:“妈,你也喝啊。”
说罢,将瓷碗递过去。
“你在外这么辛苦,瘦了这么多,模样憔悴,脸色都难看了。这几天要好好补一补,快喝罢……”韩母说罢,仍站着,一付欲言又止的模样。
韩朝林拿起调羹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快速的吃起来。
毕竟被长辈这样盯着吃,他实在觉得太惶恐了。
“你在那什么上班,那个周经理要多多巴结他。咱们是老百姓,父母没本事,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韩朝林连连点头,心里益发惭愧。
距离新年的钟声还差半刻钟,便有好几条祝福短信发过来了。
都是z分公司的那些女同事们发来的,立时为这微感寂寞的新年带来了几分吉详与欢乐。
韩朝林心中一暖,一一的回了祝福。
然而在电视当中新年钟声响起之时,他的手机铃声也同时响起来了。
是周德琛打来的。
在接起电话的那刻,另一头极其热闹的烟花爆竹声成了开场白。
“云洲……”
韩朝林眉头一皱,沉声道:“我不是吴云洲!”
“对不起,朝林,对不起……”在一片喧嚣声中,周德琛的声音显得苍白而低沉。
韩朝林叹了一口气,想到周德琛一直以来的诸多照顾,其实点点滴滴都在心头,只是有一些事,他并不想弄得太清楚。
诸如,他绝不希望周德琛视他为吴云洲,或许是因为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实在是沉重的负担,更或许是,他和周德琛之间再也不能够回到从前——那样纯洁无圬的友情,不复存在。
就象现在,他和周德琛之间,存在着种种隔阂。
周德琛的一切变的隐晦,而他也不同了。
“你不用说对不起,事实上寻常人都会这样想的。”
只不过,做为吴云洲的好友的你,竟然会这样想,那就不可饶恕了,就如同在葬礼上对吴云洲的生平大加唾弃一样的不可忍受。
周德琛显然听出韩朝林字里行间的意思,连忙道:“不……不是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话就脱口而出了,那不是我内心真正的想法——”
“那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周德琛哑口无言。
是的,周德琛茫然了。
窗外,烟花已经不能用盛景来形容,绽然的犹如春日最绚丽的美景。
这乡村空气异常的寒冷,而样式古旧的窗户却敞开着,冷风贯入,令人清醒。
内心真正的想法……周德琛喃喃自语。
他微眯起眼,想着韩朝林那低头伤感的一笑。
坚强与脆弱糅合一起,迷茫之中又带着一丝的傲然。
也许他所知道的那人,往日太过耀眼,以致于看到这样的韩朝林时,心里只觉得
惊异万分,陌生的感觉油然而生,可是心底深处的怜惜之情也与日俱增。
这人已经不是原来的吴云洲,是的,他心里其实早就明白。
可理智告诉他,千万不要承认。
他再三告诫自己,那人就是吴云洲,是他以前的好友,就算身份改变,但彼此的友情依旧延续下去。
友情……
他很难想象,在以前他会被吴云洲吸引住全部的目光,会为吴云洲整日牵挂,总是想着这人过惯奢华生活,如今落到如此田地,怎能适应?怎么过活?
思绪太过纷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想法。
是想要赎罪?是因为怜悯?甚至就如同朝林所说,这是他的善心,对其他人毫无分别的慈善行为?
不可能,如果换成其他人,象邹景衡亦或是李贺松,他还会这般牵肠挂肚么?
如此说来,不是什么慈善也不是怜悯。
那么是因为想要赎罪么?
潜意识里面,认为是自己把云洲害的这般惨,然后想要补偿?
补偿……赎罪……
周德琛脚踩在长长的白色长毛地毯上,来回的走动,纵然在午夜时分,依旧了无睡意。
在小县城的习俗,大年初一什么事情都不干,不是去拜菩萨就是去拜年。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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