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你的眼睛挪远点。”白准不耐烦了,演戏呢,认真点。
霍震烨就真的只挪远了一点。
红阳手上那根细竹条“啪”一声被他捏断了,他深吸口气平复心绪,忍不住心生疑惑,难道白准也并没有教过这个徒弟更深的功夫?
这个霍震烨除了磨竹劈竹,打打下手之外,七门调的隐秘他根本就不知道。
昨天看两人在床上糊天糊地,还以为白准把这徒弟当宝贝心肝儿了,原来竟也不过教点皮毛。
红阳想到什么,冷哼出声:“七门的人,果然都是一个样。”
床上哄人的手段一流,下了床还是什么也不肯教!
白准不知红阳这样腹诽他,他懒洋洋耷着眼:“去给我买点汽水来。”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
梦魇无形无声,在梦中来去自如,暗中推动这个梦,霍震烨只有离开屋子,伯奇鸟才能发现它的踪迹。
“除了汽水要不要点心?”霍震烨一本正经演戏给红阳看,“你夜里要饿的,我多买几样,你挑着吃。”
白准懒声应他。
等他一出门,白准就坐直了身子,开始替神像穿法衣。
他指尖动的飞快,没一会儿神像有初具雏形,法衣全由纸裁出来,整件衣裳就像是锦帛针线做的一样。
红阳刹时精神大振,他分不出神来去看霍震烨在干什么,只是盯住镜面细看,心里想这姓白的果然藏私了。
而姓霍的也知道白准藏私,他必定偷看过白准做纸扎,才能在梦里也这样排演。
这对师徒,倒跟他与白阳差不多。
白准有心炫技,两手作画,看得红阳眼花缭乱,这些事他就从未见白阳做过。
七门后人会的,白阳肯定也会,委身伺候他这么多年,他竟吝啬如此,红阳一面咬牙一边记住这些步骤。
神像有一人高,法衣斑斓,神色肃穆,若非亲眼所见,谁也不会信这全是纸竹扎出来的。
最后一步是点佛眼。
白准细磨朱砂,一边碾磨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红阳把脸凑近铜镜,想听清白准到底在说什么,这一定就是七门的法术咒语。
白准忽快忽慢,只动嘴皮不出声,他的目光正透过伯奇鸟的眼睛,望着天空四周,搜寻梦魇的影子。
再大的梦境也总有尽头。
越是熟悉的东西,细节就越真,越是记忆模糊的,就越像是假布景。
白准借鸟眼看了一圈,心是暗暗皱眉,这纨绔究竟是跑了多少地方?整个上海滩都在他梦里,就连黄浦江的水都无比真实。
伯奇鸟扑棱一下,停在电线杆子上。
霍震烨挑了四五种点心,从点心店出来,外面天光大亮,他状似无意的抬头,向空中望一圈。
梦魇是极狡猾的,霍震烨感觉到那抹灰影就在附近了,可就是抓不住它。
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开始抹掉梦中无关的东西,留下来的就是梦魇。
建筑、道路、行人,一样接一样的消失。
梦魇很快察觉他的意图,等到梦境空白,它便无处藏身,霍震烨抹去一样,它就让那东西再次出现,不断复制。
它动作越大,形迹就越明显。
纸扎的伯食鸟飞速振动翅膀,炮弹一般弹向虚影,空中的影子被它戳中,它张大鸟嘴,把那团无色无形的东西吞吃入腹。
梦的世界,在梦魇被吞食的那刻倾塌。
霍震烨急步跑回去,他知道这是假的,但他想白准在他身边。
白家小楼隆隆震动,白准抬头一看,砖石掉落,纸人纸灯滚了一地。
红阳这才察觉不对,他一下捧起铜镜,桃花眼瞪成核桃大:“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催动法术,怎么也找不到梦魇。
镜子最后展现给他的影像是只灰鸟,尾羽高高翘起,羽翅背在身后,鸟眼里透出冷然不屑。
红阳盛怒!
他一下明白过来,镜子里就是白准!
他本来有机会用梦杀掉这两人,不仅被他白白放过了,还损失一只梦魇。
红阳捧着铜镜刚要砸去,就见镜中照出自己的脸来,他的半张脸先是裂开一道细口,跟着皮肤老化,血肉绽开。
夺来精气正在飞速离开他的身体,高远死了?
高远躺在床上连动都不能动,他皮囊老迈,可神识还清醒,看这些人对他的态度骤变,猜到了原因。
他躺在床上,心里不断想为什么红阳把他折磨成这样,却不杀了他?
他虽是红阳的弟子,可红阳这些收过不少徒弟,死一个就往上排一个,高远这个大师兄的名号就是这么排下来的。
现在他知道,前面几个“大师兄”的下场是什么了。
红阳不干脆弄死他,要他活着,就一定有让他活着的理由,可他如今这个样子,还活着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