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想好了,今天是十六,错过这个日子,要到二十六才能打,夜长梦多。”
苏茵又拿出钱来,跟着她转身就走,大步迈出门去,她绝对,绝对不会再来了!
天一黑,陶咏华就觉得犯困,她平时还要读读书,替校报写写文章的,但今天她累得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恍惚间耳边响起了锣鼓声,有什么人在她身边办喜事,远远传来“恭喜恭喜”“百年好合”“早结良缘”。
陶咏华睁开眼,是谁家?这么晚了,还在打锣办喜事?
睁眼就是一片红,屋子还是她的屋子,可屋中有许许多多人走进走出,全是些她不认识的。
穿着旧式丫环衣裳,一个个笑意团团,穿都穿着红衣绿裤,个个都是一双小脚。
她们在窗上贴喜字窗花,还伸手扶陶咏华坐到镜子前,替她梳头,又拿出一双盘金缀珠的龙凤鞋,弯腰替她换上。
“你们是谁?这是要干什么?”陶咏华觉得不对,她一脚踢掉了龙凤鞋,那几个丫头力气很大,把她按在妆台前。
陶咏华挣扎中看了一眼镜子,吓得身体一软。
镜子里的丫头老妈子一个个都是纸扎人,她们脸色苍白,面颊上两团红晕,眉毛眼睛,连笑容都一模一样。
两个纸人拿着一件大红纸衣,冲陶咏华走过来,想把这件纸衣套在她身上,纸人的嘴不动,可发出声音:“新娘子快换喜服,上轿的时辰快到了。”
陶咏华突然明白了,茵茵做的就是这个梦。
她本想挣扎着跑出去,可她刚推开纸人,头上就像被重钉打了一下,头痛欲裂,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肚子上又是一下。
孙仙娘点着香,面前摆着香炉,炉下压五张黄纸,面前还放着一刀生猪肉。
她手上捏着张黄纸剪的小人,上面写着陶咏华的生辰八字,用鞋底一下一下打着纸人的头,口中念念有词。
“打你小人头,让你永世难抬头。打你小人脚,让你有脚无路走。”
陶咏华疼得满床翻滚,那些纸人牵起她的手脚,把纸衣纸鞋套在她身上。
一穿上纸衣,陶咏华人就昏昏沉沉的,她眼看自己被抬进轿子,又看着那些纸人吹吹打打,把她抬到一栋纸房子面前。
“新娘下轿。”纸扎的媒婆把红绸往 陶咏华手里一塞,牵着她进喜屋。
那纸屋子明明很小,可她越靠近,纸屋门就越大,她晃晃悠悠走了进,那里已经高朋满座,人人都在等新娘子进来。
“我不是新娘子!我不是新娘子!”陶咏华被两边按住了要拜堂,她想叫,喉咙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喜桌前那个男人回过头来,向她伸出了手。
陶咏华不肯把手递过去,她瞪着那个男人脸,想看清楚他的样子。
可那男人脸上好像罩了一层黑纱,陶咏华看不清他的模样,她用目光求救,四处找能够逃走的地方。
只见喜桌上摆着两块牌位,一块刻着她的名字“陶咏华”,一块刻着新郎的名字,她刚要去看,就被拍醒了。
陶太太坐在女儿床边:“囡囡,怎么啦?做噩梦啦?”
她穿一身织锦旗袍,胸前一串翡翠链,链上一只玉雕观音,昏黄灯光下,观音玉像发出润泽的光。
陶太太刚刚打麻将回来,听说女儿一早就睡了,不放心过来看看,就看到她在床上拼命挣扎,出了一身汗,赶紧把她拍醒了。
陶咏华猛喘口气,她半天才回过神,妈妈替她揉胸口揉肚子:“怎么啦?梦见什么了闹这么大的动静?”
陶咏华把脸靠在妈妈身上,她明白了什么,抖着嘴唇想问苏茵是不是定过亲,还没开口,就见房间门口露出睡裙一角。
“没事,我就是做梦了,稀奇古怪的梦。”
陶太太摸摸女儿:“你啊,学校里活动又多,又要照顾你表妹,肯定没休息好才做噩梦,明天让周妈给你炖点糖水燕窝 。”
睡裙汗湿一片,陶咏华许久才平复心情,再也不敢闭眼,坐在床上等东方泛白。
她一大早就已经梳洗下楼,苏茵竟也一大早就起来了,看她下楼,笑盈盈问她:“表姐你醒了?”
“嗯,我醒了。”陶咏华脸色很不好看,语气也淡淡的。
苏茵依旧笑着:“我炖了燕窝,表姐要不要尝尝?”
“不用了,我今天要赶着去学校,你自己吃吧。”陶咏华还拿着几本书,也不用司机送,拦了辆黄包车,“去圣约翰大学。”
苏茵看着陶咏华上车,听她报出校名,这才回去。
陶咏华等车子过了一条街,回头看了眼家门口,见苏茵不在了,才对黄包车夫说:“麻烦你,我去馀庆里。”
车夫换了一个方向,拉车到老城厢,在馀庆里巷子口停了下来。
陶咏华要是这时候还猜不到苏茵干什么,那也不用读这么多年书了,她只是不相信,明明就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表妹要把她推出去?
怪不得她不做噩梦了。
陶咏华想都不敢想,要是昨天夜里妈妈没叫醒她,她是不是无声无息的死在床上,留下父母和苏茵。
只要一想到这个,她站在大太阳底下,都觉得心口发凉。
陶咏华问了烟酒店老板,知道霍震烨住在弄堂底那二层小楼里,她站在柜台前,想买些东西拜会霍震烨。
这个烟酒店老板很在行:“喏,沙利文的糖果点心,霍先生每天都要买的,这种牛奶巧克力,他很喜欢的。”
馀庆里的人家不知道霍震烨买这些是给白老板吃的,纷纷以为霍先生买这个是自己吃的,再不然就是哄阿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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