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过程中,他感觉过去捆绑自己的枷锁仿佛层层消减,那些他一声不吭就背负的责任与使命,也仿佛没有过去那般沉重。
“过去是我着相了。”陆子安轻轻舒了口气,缓缓站起来,站在这巨石边缘极目远望。
这时他们已经登在另一处高山之上,峰上云雾缭绕,山径蜿蜒曲折。
远处的山峰高耸入云,如同仙带飘飘的含羞少女,又若悬在云海之上的岛屿,若隐若现。
“孟子曰,行有不得,反求诸己。”戒虚大师慈眉善目,眼底漾着淡淡的笑意:“但贫僧认为,陆施主或许会有不同的见解。”
一切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么?陆子安笑了。
如果有些事,非人力所能及呢?
他站在这云峰之巅,只觉胸怀开阔,凡尘过往竟再无一丝憎恶:“或许于大师看来,一切如来,身语意业,无不清净。但于我而言,一切经历,都是修为,觉得值得,就是荣耀!”
短短十六字,诉尽人间悲欢离合。
透过这一句话,戒虚大师仿佛看到了那个艰难地在一片混沌中开出一条新路的人。
他肃然起身,唱了句佛号,双手合十:“陆施主悟性极高,可惜六根未断,否则……”
“哎,可千万别。”陆子安笑眯眯回身取杯倒茶,浅啜一口:“我不会遁入空门,因为……人间有我爱的人。”
爱他的父母,俏皮乖巧的曼曼,还有那些可爱的粉丝们,他如何舍得舍弃。
戒虚大师怔了怔,却只微微一笑并不试图说服他,接过茶杯慢慢品味。
佛讲究缘字,他不需要多言。
“大师,我想送您一件礼物。”陆子安放下杯子,盘膝而坐,神色非常认真:“您喜欢木雕还是玉雕?”
笑着摇摇头,戒虚大师淡然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木与玉皆是虚妄,陆施主不必费心。”
“事物在不停的变化发展,没有任何东西是固定不变,这是事实。”陆子安眉眼沉静,却并不赞同他的这个论点:“但是我喜欢活在当下,展望未来,我觉得,至少在这一刻,我不是虚妄。”
再一次被他的观点所震惊,戒虚大师垂眸沉吟。
回到天门山寺,陆子安打开自己的背包,取出一块极品宝玉。
他想,以佛为题材,送戒虚大师一件真正的大师之作。
第399章 玉雕的极致意境
以佛为题材,其实是一件非常有挑战性的事情。
有句俗话叫“画鬼容易画人难”,意思是说人的样子大家都熟悉,很难描绘准确,而鬼的样子基本没人见过,怎么画都可以。
其实比画人更难的是画佛。
因为画佛必然要参考如何画人,能让拥有者内心产生共鸣,但又不能画得太有“人情味”,必须带一些超凡脱俗的气质——简言之,既要有“人相”,又要有“佛性”。
而在这个基础上,想要将佛的这种特性用玉展现出来,更是难上加难。
陆子安缓缓摩挲着手中的玉,微微沉吟着,他不想直接雕刻出佛的神态,他想挑战一下,玉雕的极致意境——化境。
捧着玉,拿着僧人去山下帮他取来的工具箱,陆子安缓缓穿过长廊。
行走之间,不急不缓,周身仿佛带有微风轻拂,心神无比放松。
“化境”是华夏艺术理论和美学中的独特范畴,是标志着作品审美价值的最高层级。
化境,蕴藏着华夏哲学中“天人合一”、“万物一体”的深厚底蕴。
它不可言传,只可意会,从诗的角度看,指那种“玲珑透彻,不可凑泊”的浑然之境。
陆子安从不敢轻易雕佛刻佛,因为他非常清楚,心境未至大成,做出来的作品也不会有真正的佛意。
“化境”在创作时是一种物我两忘、身与物化的状态,而非刻意求取、冥思苦索。
想要达到这种境界,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而此时此刻,陆子安觉得,时候到了。
他打开工具箱,看到了自己的那支竹笛,当初做好之后,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吹奏一曲。
手指轻轻地抚摸着笛身,陆子安神色沉静而淡然。
心神微动,他慢慢闭上眼睛,缓缓将笛子凑到唇边。
陆子安身长玉立,迎着微风,衣袂飘飘。
一片静谧中,悠扬的笛声在安静的林子里盘旋回转,笛声悠扬,听得越久,内心中就越沉静。
没有任何观众,这一刻,他只为自己演奏。
有风吹过树梢,带来一片竹叶萧萧。
竹声与笛声平和的交融,陆子安眼前仿佛有景。
夏日的燥热,已经全部远去,他依稀看到自己在竹林间穿行,脚下是柔软的白云。
身心无比澄澈,有风鼓袖,仿佛下一秒就将乘风归去。
鱼跃清溪,鸟过寒潭,每一幕都是景。
终于,随着悠扬的笛声,他仿佛立于云巅,俯看华夏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