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燃忽然朝她伸出手,见夏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本能后退躲开,脚从棉拖鞋滑出来,袜子踩进雪里,从脚底冷到心里。
“您好,尾号0531的机主吗?”
代驾匆匆赶来,从代步小车上下来,整个人热腾腾的。
李燃没回答。
代驾往四周看了看,整条街上只有这两个人,他困惑地确认了一下手机订单,再次问,您好,您叫了代驾吗?
大嗓门?在面前,李燃不得不答话按键把车钥匙递给对方:“你先上车。”
“您好,您看一下这是我的代驾证——”
“你先上车。”
愣头青代驾接过钥匙,还想说什么,被李燃的脸色吓回去了,推着小车奔去马路边。
“能让我搭个车吗?”陈见夏温柔问道,“我没带手机,自己叫不了车,虽然大家闹得不愉快,我也必须坐你的车回家,实在硬气不起来。”
李燃又想伸手拉她,“我话没说完,我刚才的意思是……”
“我很冷。”
陈见夏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我真的很冷。我想回家。你愿意再迁就我一次吗,让我跟代驾一起上车?”
“你真的长大了。”他说。
李燃轻声说,听不出情绪,“你以前总莫名其妙的,第一次来吃串串,就因为我说我认识二班很多学习好的人,你突然就跑了,跟背后有狗撵你似的,招呼都不打一个。后来才知道是回宿舍学习了。……我刚才是真的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见夏跺跺脚,不接话:“我们到底为什么不能上车说?”
“因为我在这个地方说错话了,我想在这里把它扭回来。”
就像你一天跑我们教室三次折腾那两台cd机?当时看似无厘头,现在回想起来,倒是极为坚定自洽——恩怨当场解决,李燃要的只是他自己痛快。
那时候陈见夏只是个给他造成了一点困扰的陌生女同学,他要解决她。
后来他给了她许多温柔的等待,迟迟不回的短消息,绵延一个月也理不清楚的小别扭……现在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我不要。”陈见夏坚定摇头,“我上车去了,除非你把我轰下来,那我的确没办法。”
她朝着已经发动的车走过去——依然坐在了副驾驶。
李燃只能坐在后排,一路无言。
到了陈见夏家楼下,李燃说我送你上去吧,你们楼下太黑了。
“不要。”
不是不用了,是不要。李燃听得懂。
“你这么多年也没少谈恋爱吧?”李燃忽然没头没脑冒出一句,“没别的意思,一种感觉。”
驾驶座上的代驾尴尬得像要试图原地融化焊进方向盘,假装自己不存在。
“嗯,”陈见夏终于回头,看着他,“学到了很多。”
陈见夏回到家,轻声敲门,没有用,最后只好按门铃。
小伟果然戴着耳机在打游戏,门铃惊动了郑玉清,见夏应付了她几句,只说自己去透透气,郑玉清看她一身打扮也的确不像出去“鬼混”的样子,放下心来,只埋怨她大晚上抽风。
见夏从沙发上捡起手机,看到两个来自公司的未接来电,四条新微信,一条短信息,来自李燃。
“你进家门告诉我一声。”
她回复:“安全到家了,谢谢你。”
陈见夏想问他正确的银行账号到底是什么,琢磨了一下,决定算了。他自己都说是他盯人的举动让小女友吃醋了,故意贴过去找郎羽菲的碴儿,她又何必为了争一口闲气重新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人穷志短,前方还有一块门静脉阴影笼罩着,她已经无耻过一次,不打算因为今晚挨了挫就装清高。
陈见夏站在窗边,看见楼下那辆车始终亮着车灯,没有走。
但李燃也没有继续给她发信息。
陈见夏隐约猜到了他在等什么,就像今晚他一再重复的那样:陈见夏,你没有什么话要主动跟我说吗?
她看着新家的白色塑钢窗。小时候,到了这个季节,无论学校教室还是普通居民家家户户都会着手封窗子,白色胶带一层贴一层,封得齐齐整整,只留一两扇用作通风,否则呼啸的北风会从每个缝隙钻进来。她在振华做劳动委员的时候也指挥大家封窗——这几乎是各种校内劳动里同学们最喜欢做的事情了,有季节更替的仪式感。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不需要了。和新型塑钢窗一样,人也活得严丝合缝。
雪越下越大,许久许久之后,车开走了。
第六十七章
“不太好”
第二天天还没亮,陈见夏将小伟从被窝里揪出来,催他洗漱。
“早点去排队,爸要做核磁。”
小伟一脸懵懂的样子,见夏忽然想起,全家人都默契地没有和小伟提及门静脉阴影的事情,潜意识里始终将他当个靠不住的孩子。
“你开车吧,这么早,我怕叫不到车。”她补充道,“冷水洗把脸,清醒清醒。而且天这么冷,你新车停在外面,是不是得提前下楼热热车?”
要不是新车的诱惑太大,小伟这个时候恐怕是要闹脾气甩脸子了。
排到近十一点终于做上了。
复诊不需要取号,全靠手疾眼快自己加塞,陈见夏到底还是有些脸薄,几次都被别的男人抢先了,还有一个是用肩膀硬把陈见夏撞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