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见夏说,“毕竟她在我这儿轮岗,都怪我。”
陈见夏扶着serena坐在路边等,附近夜宵店和夜场众多,网约车司机都等着十点过后可以提价,迟迟没有人接单。女孩已经睡着了,发间淡淡的柑橘香水味和呼吸间散发的酸腐酒气混在一起,就像见夏此时混乱的心情。
她知道自己的最优选还是在这家公司继续“苟”下去。peter这类公司核心业务部门的人不是betty等人敢动的,而且做销售和供应链的本就机灵,新高管们最爱拿职能部门和后台开刀,比如陈见夏这种做数据分析的中层,随时可以被替代。所以她低头来了南京,但心性终究不成熟,半推半就,又躲着人,刚才还彻底搅了局,白来一场,甚至不如不来。
这样想来,她竟然堂皇劝告sin不要慌、忍住,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正如sin没有告诉她和frank谈崩后要做逃兵,公司换帅的斗争已经持续了几个月,陈见夏也早就做了“最优选”之外的准备,没有与sin商量过。
或许差不多该考虑别的路了。
serena已经人事不知,怕是问不出她住在哪间房,也找不到房卡了。见夏担心david等老色鬼从ktv回了酒店再趁机做些什么,索性将serena带去了香格里拉,酒店大堂迎宾帮忙把她架回房间,放在了床边的长沙发上。
陈见夏的母性还没有强到帮她卸妆换衣擦洗的地步,只给她倒了温水,用抱枕垫在她颈后,将挡在脸上的乱发拨开,防止她窒息。
peter在群里问,送到没?报个平安。
见夏正要回复,妈妈的电话打了进来。她接起,没有听到往常一样中气十足的质问。
“小夏,睡了吗?”
她温柔虚弱得让见夏有些慌,“正要睡,怎么了?下午不是刚通过电话吗?”
“妈睡不着。”
久久的,只有呼吸声。郑玉清在电话那端开始哭,午夜的陈见夏被遥远的抽泣声浇塌了防线。
“又开始头疼了?”她柔声问道。
“脑仁子嗡嗡的,想撞墙。”
“按时吃药了吗?”
“吃了。不管用。”
见夏静静听着郑玉清在电话另一端号啕。她一年前开始犯病,中西医都看过,最后勉强确诊了——一种折磨人但无从下手的病,见夏听学医的朋友说过,所有查不清楚病因的焦躁疼痛,诊断结果恐怕都是植物神经紊乱。
她会安慰serena,但怎么都无法知道如何安慰亲人。点到即止是没有用的,亲人要的是大量的废话,说什么不重要,他们索要的是时间和金钱,只有这两样东西,才能证明爱。
等妈妈终于平息,陈见夏郑重地说:“我说我周末回去,是真的会回去。”
虽然六年来时常在新加坡和国内往返,但真要计算时间,她已经是常住上海了。但见夏对郑玉清的说辞始终保持一致——她大部分时间在新加坡,回国一趟不容易。
原本她留学项目的“服务期”就剩下一年没完成,父母并不清楚细则,不知道只要是新加坡企业便满足条件,更不知道她早就被外派回来了,以为女儿被钉在国外动弹不得,自然信了。
何况她一直往家里打钱。大学时候每个月拿的s目生活费都能省下来一些寄回家,工作后更不必说,所以人回不回来的,家人并不在意,陈见夏也乐得清静。
这两年不知怎么,忽然索要起了陪伴。
郑玉清再次听到陈见夏的承诺,放下了心,不哭了,说,礼拜五晚上还是礼拜六啊?礼拜天就走啊?
“不一定,我先回去再说。”
妈妈欢天喜地,又讲了几句,挂了电话。
serena醒来时都快十点了,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她便匆匆离去,整个人还没完全醒酒,晃晃荡荡走路都走不直,但为了赶中午回上海的高铁,必须回集体酒店收行李。
回程时她和见夏分别在两个车厢——hr那边新出了差旅费规定,定额报销制度取消掉了,serena只能去坐二等座。
陈见夏收到了她发来的信息。她说听peter讲了自己醉后失态都是jen在照顾,还扛着比尸体还重的醉鬼回酒店,太丢脸了,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有种微妙的客气。
相比致谢,serena似乎更想知道见夏将她带走时是几点,领导们喝尽兴了没有,她有没有说什么错话,她走了是不是让领导们脸上挂不住了……
见夏言简意赅:“没有。”
她订了周五晚上的机票,直接把登机箱带来了办公室。临下班前,ceo ji边忽然直接给她打电话,让她出一份本季度目前为止包含所有sku供货渠道和毛利率的数据,要纸质版的,两份,嘱咐了好几遍要她亲自出,不要下面的人经手。
她隐隐觉得奇怪,但更多感到的是烦躁。临下班忽然要搞这个,出完正好赶上去虹桥的地铁最堵的时间。
搞定的时候她们这个区域只剩下serena还在。陈见夏打电话确认了ji他20层的大办公室里,跑步去了打印间,将资料用带公司logo的白色a4大信封装好,双面胶封口,一看时间,再不走就要误机了。
她将信封递给了serena:“ji的一些资料,你帮我送过去吧。”
serena乖巧点头:“现在吗?我马上就去!”
周五晚上航班紧俏,公务舱都是全价,没法享福了。见夏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的登机广播前上了飞机,竟然是满员,行李架没有位置可放登机箱,她跟着空姐走完了几乎大半个经济舱,最后空姐说,我给您先放去公务舱吧,下飞机时候您顺道取下来。
或许是没想到小小一只铝合金登机箱那么重,空姐举箱子时失了手,还好陈见夏在旁边一直虚扶着做准备,及时托住了,箱子没完全砸下来。
左手腕刺骨地痛,她忍不住叫出声。见夏缓了一会儿,尝试动了动腕部和手指——骨头应该没事,只是扭到了,腕部连接处迅速肿起了一个青筋大包。
空姐吓坏了,一个劲儿道歉,见夏苦笑:“我刚才应该帮你一起举的,没事。”
坐在公务舱第一排的姑娘戴着墨镜口罩,遮得严实,但从头脸身材比例就能看得出应该是个美人。她站起来,扭过身,从墨镜上方的空隙朝她俩翻白眼,见夏无言以对,毕竟刚才箱子如果掉下来,可能会砸到人家,谁都会生气。
“不好意思。”她向女孩致歉。
坐在第一排角落靠窗位的男人一直戴着耳机,直到漂亮姑娘起身,才终于注意到这场小骚乱,转过了头。
陈见夏左腕再次传来尖锐的疼痛,一直连接到心里去。
八个公务舱座位,和这两个人斜对着的第二排刚好都空着,见夏为了躲避他的目光,迅速坐进了靠窗内排,消失在他们视线的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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