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我的意思不就得了,又不是说不让你孝顺他们了。你就是你自己,用不着替别人难为情,就算是亲爹妈,也犯不着。”
“那你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的,六亲不认?”
“我怎么不认了,”李燃不乐意,“我只是认的方式和你们这些俗人不一样。”
“那你觉得……那你觉得我和他们一样吗?我是什么样?”
为什么人心中有爱意滋生的时候,总是如此热衷于确认自己在对方心里的位置呢?你如何定义我,你如何评价我,你如何想起我……像是活了许多年之后,五官突然被抹去,画笔塞给对方,请给我重新画上你喜欢的面孔。
陈见夏紧张地看着李燃。他搓着手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我不知道。”他摇头。
陈见夏不由得有些失望。
“我是觉得,”李燃补充道,“我觉得你现在还不是真正的你。至于真正的什么样,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
“真的挺好?”
“真的挺好。走了!”
她看着他穿过十字路口,朝着一辆出租车奔了过去。
陈见夏入睡时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被他握过的左手紧紧贴着胸口,用全身包围,但好像都没有他的手心暖和。
其实站在大门口的时候,她想吻他。
当他说,现在这样也挺好——她忽然很想冲下台阶,抱住他,问,那这样呢?
陈见夏幻想过许多次自己的初吻,对象曾经是男明星,也曾有一次是初中隔壁班的一个个子特别高的体育生。这都是陈见夏内心的黑匣子,有一些幻想对象过段时间连她自己都不肯面对,觉得无比丢脸。
那些小学高年级时就开始偷偷拉手的家伙们,一定以为陈见夏这样的书呆子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怎么不知道。她的胸膛里也关着许多的蝴蝶,扑扑棱棱,只是他们看不到。
要心明眼亮,挑对人,珍而重之,从一而终,白头偕老。
李燃是这样的人吗?肯定不是呀,她怎么也得找个学习好的。
陈见夏瞬间被自己的势利和幼稚惊到了,蒙在被子里闷笑。
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她躲在被窝里天马行空地想,一会儿傻笑一会儿难过,忽而觉得就这样下去也挺好,忽而又担心下次和李燃出去会不会再撞见什么不该撞见的人……
陈见夏忽然翻身下床,光脚站在地上。关了灯的室内并不昏暗,下了雪的夜晚总是明亮一些,路灯光反射在窗棂上,窗花流光溢彩。
她闭上眼,踮起脚,轻轻地亲吻空气。
他们后来每天放学后都在麦当劳一起学习,确切地说,只有陈见夏自己学习,偶尔帮李燃做两张不得不交差的卷子。又在麦当劳撞见过一次俞丹之后,阵地就转移到了更远一点的必胜客——这里比麦当劳贵一点点,但是有高背沙发座,遇见同学的概率比较小,利于低头躲避。
但谁也没提起过那天的牵手。这种躲避,究竟是在害怕什么?清者自清还是心中有鬼?谁也不主动探究。
李燃不再捉弄陈见夏,在学校里遇见时,他也会配合她装作彼此并不认识。然而每每相遇过后,陈见夏背过身去离开,嘴角总控制不住地上扬。
怀揣着秘密,是会让人有种巨大的优越感的。
当然,路过二班门口的时候,撞见李燃和包括凌翔茜在内的一群初中同学嬉笑打闹,她也要面不改色地稳步向前。
人和人之间也真奇怪,明明是越靠越近,边界却也越来越清晰。愣头青凭着一股热情往他人的内心闯,总要被电网伤过一次,才知道哪里需要绕着走。
陈见夏听到背后几个同样往洗手间走的男生们大声聊天。
“终于放下了?”
“放下什么?”是李燃不耐烦的声音。
“装什么装,你以前不是看见凌翔茜就绕着走吗?”
“不绕着走怎么办,没你们关系好,谁不知道你和她还有蒋川三个人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受不了了,还是这么酸,我看你那么正常,还以为你都好了呢。”
“滚!”李燃骂完后,顿了顿又轻声问,“凌翔茜最近到底怎么了,怎么看上去没精打采的?”
陈见夏走快了几步,拐弯进了女洗手间,再也听不清。
这次和李燃一起学习,陈见夏没因为小鹿乱撞或者谈天说地而分心,反倒效率奇高。
“有时候看你这样做题,觉得也挺爽的,一行一行地演算出结果,一对答案,嘿,全对!挺有成就感的。”
“羡慕?”
“不羡慕。”李燃打了个哈欠,继续看书。
李燃真是让人难懂。他竟会捧着一本《醒世恒言》在那里看得津津有味——上个月他还给蘑菇披麻戴孝来着。
“你看得懂吗?”
“看个大概呗,非得一个字一个字抠它的含义吗?多没劲。”
见夏翻了个白眼,李燃头也不抬,准确地捻起一包没开封的番茄酱砸在了她的脑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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