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171</h1>
次日, 太皇太后携腓腓回宫。
魏劭得传报, 立刻中断和大臣议事, 亲迎太皇太后于朱雀门外, 见到太皇太后时, 他竟激动异常,送她回嘉德宫后还恋恋不舍,迟迟不愿离去,在她身边伴话了许久。
徐夫人起先以为他有事要与自己商议, 末了,微笑道:“皇帝可是有话要和祖母说?但讲无妨。”
魏劭愣了一下, 这才想起一群大臣还在宣室里等着自己,忙摇头,叮嘱宫人好生服侍太皇太后, 这才告退。
小乔在旁, 见了也觉得有点奇怪, 看他这样子,便似和徐夫人经久未见似的。等到了晚上,他回了寝宫,两人共浴,顺口便取笑了他一句。
说者无心,魏劭心里却忽的咯噔一下,想起昨夜一事。
昨夜他于龙床百般取悦小乔, 小乔也宛转奉承于他。两人缠绵了大半夜, 旖旎销魂之状, 无可比拟,最后倦极,他拥着心爱女子入睡之前,忽觉自己心里,发出了一声充满满足之感的长长叹息之声。
当时他也未多想,抱着已经累的昏睡了过去的小乔,眼睛一闭,自己也睡了。
此刻被她提醒,想起昨夜的那一声似是自己下意识所发的满足叹息之声,再想到昨天做的那个逼真至极、犹如他亲身经历过的白日之梦,魏劭心里忽感到一阵不安。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难道自己此刻还在梦中没有醒来?
“蛮蛮……你再打一下我!重重的打!”
小乔不过随口取笑他罢了,见他忽然神色凝重,哧的轻笑,双手兜水,冷不防地泼了他一脸:“陛下又怎么了?”
魏劭被她泼了一脸的水,水花四溅,闭了闭眼睛,睁开,见她就在自己的对面,氤氲的雾气里,她微微歪头看着他,眸光星曜,笑靥盈盈,他便伸臂将她抱了过来,额头和她温暖的额头相抵,心里忽然就安定了下来,方才所有的恍惚之感尽都消失。
“我没事……”他喃喃低语,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蛮蛮,我魏劭这辈子有你,真好……”
……
两个月后,皇后被诊出怀有身孕。
徐夫人大喜,百官也俱是大喜,无不翘首等着皇后再诞龙嗣。
……
太和三年的初夏,这日四更多,小乔在睡梦里被小腹一阵隐隐而起的阵痛给催醒了,便推醒身边正呼呼大睡的魏劭。
魏劭醒来,见她捂住肚子蜷缩成了一团,大惊,弹坐起来滚下了龙床,连鞋都没穿,赤脚跑了出去大声嚷:“皇后要生了!”
一声大叫,惊动了整个皇宫。
皇后产期临近,宫里一切预备本就已经早早做好,皇帝这一声吼,整个光华殿立刻苏醒,灯火齐明,宫人去嘉德宫报讯。
徐夫人很快赶了过来。此时几个产婆已经入了房,门户紧闭。皇帝就守在产房门前,神情忐忑中又带着兴奋。
上一回小乔生腓腓,他正在南方打仗,等他回来,腓腓已经好几个月大了,在她为自己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他没能陪她一起迎接孩子的到来,想来总是遗憾。
这回终于能够陪她了,他感到无比的欢喜。见徐夫人也赶来了,忙上去亲自搀扶:“祖母,蛮蛮要生了!”
徐夫人窥了他一眼,见他喜笑颜开,含笑点头。
魏劭就这样,怀着激动又期待的欣喜之情,和徐夫人一道,坐等小乔生他们的第二个孩子。
随着更漏时辰一点一点的推移,他开始坐不住了,面上笑意渐渐消失。
女子分娩之痛,魏劭从前也有所耳闻。
他只是没想到,蛮蛮竟要承受如此的疼痛。他听着产房里不时传出产婆说话的声音,间杂着她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整个人绷的紧紧。
好几次,若不是钟媪和春娘阻拦,他差点就要闯进去了。
又一声痛叫声。
“你们到底会不会接生?让我蛮蛮这么痛!”
他整个人猛地跳了起来,额头冒着冷汗,冲到房门前,扒着朝里大声嚷嚷。
门里的声音顿时消了下去,估计产婆和产妇都被吓了一跳。
钟媪和春娘齐齐上去,低声劝他先避一避为好。
魏劭哪里肯听,不住地在门口走来走去。
“皇帝还是先去歇一会儿吧!等孩子生完,你再回来!”
最后连徐夫人也看不下去了,出声说道。
魏劭恍若未闻。
徐夫人见状,苦笑,摇了摇头。
“啊——”
终于挨到天快亮的拂晓时分,他听到小乔在门里发出一声绵长的痛叫,嘴唇的最后一点血色也跟着褪尽了,心脏跳的如同擂鼓,猛地冲到了门口。
“蛮蛮!”他抬手就要推门。
“嗳!嗳!陛下!”
钟媪和春娘吓了一跳,忙又上去,左右拽住了他。
门里忽然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之声。
“恭喜陛下!恭喜太皇太后!皇后顺利诞下龙子,母子皆安!”接着,便是产婆拔高了的喜气洋洋的声音。
魏劭停住了,半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趁钟媪和春娘只顾欢喜放开了他的空当,推门一脚便跨了进去。
产婆已将刚诞下的皇子用襁褓包好,送到了小乔的身边。忽见皇帝竟直闯而入,吃了一惊,急忙下跪,又笑容满面地贺喜。
魏劭径直来到小乔身边,低头凝视她布满汗珠的一张苍白脸儿,并未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小乔方才就一直听到他在外头弄出的动静,见他这就闯了进来,也没觉得意外。
此刻人虽然感到疲倦无力,心里却暖洋洋的。转过脸对上了他的眸光,朝他微微一笑,柔声道:“陛下你看,我们的儿子,腓腓的阿弟。长的真好看。”
魏劭的目光投向她怀里刚出生的他们的儿子。
虽然才刚出生,但他却已经有了高高的鼻梁,长长的漆黑睫毛,在母亲的怀里轻轻地咂着小嘴,模样可爱极了。
“蛮蛮,辛苦你了。”
当着产婆们的面,他低头,在他皇后的额头上印了一吻,心里涌出了满满的幸福之感。
……
皇后喜诞太子,由太皇太后取名为竑。初生三日后,皇帝亲自祭告于太庙奉天殿,朝廷礼官祭告太社稷,文武百官也吉服十日,同时颁诏遍告天下,普天同庆。
这一年的九月,乌珠屈单于的使者团到了洛阳,朝廷与匈奴缔约,双方以桑干河为界,约定互不侵犯,并在边界开设多个榷场。匈奴贡良马,大燕遣返数年前上谷一战的数万俘虏。
俘虏被遣送归回的那日,除了战事,已寂寞流淌了百年的桑干河畔,到处都是呼爷唤娘声,亲人见面泪流满面。乌珠屈以自己的名义,另外又向太皇太后敬献了一份厚礼,内中有一件名为“哈莫”的以裁剪好的十六块羔皮缝成的坎肩锦袍。
在匈奴人的习俗里,男女定亲之后,女家之母便会收到来自男家的这样一件坎肩,以表达对她将女儿辛苦养育十六年后出嫁的感激之情。
使者转达礼物后,原本心里忐忑,唯恐太皇太后不收哈莫。直到半个月后临走,并未收到退礼,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
太和四年,皇太子满周岁后,有一天,徐夫人将帝后唤到面前,面带微笑地告诉他们,她决定回幽州,在无终城定居养老。
这一年,太皇太后快要七十岁了,虽然老态龙钟,但每天饮食清淡,到如今还坚持亲自种花除草,精神矍铄。
帝后十分惊讶,双双下跪,自责不孝,恳求祖母收回成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