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程姑娘?这么晚了您怎会来此?可是走错路了?”小厮瞧着穿戴简单, 模样乖巧又温柔的少女,声音轻而和气。
“我同村的张翠姐姐先前家中有事,向我借了些银钱,说今晚会来归还,我不久前才想起这件事, 烦请小哥开个门, 替我瞧瞧她在不在外面。”
或许是已经撒过谎, 此刻若梨从容不少,声音格外甜美自然,恍如天籁,让人神迷。
被美色所惑的小厮怔怔地点了点头,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对之处,转身便走到门口,用钥匙开了锁,往外张望。
“程姑娘,张翠她还在!”
瞧见巷子里停着的陈旧马车,还有站在旁边的年轻妇人,小厮莫名雀跃,他邀功似地笑着,侧过身给若梨让路。
这些年只有张翠会来看望若梨,他们这些守偏门的小厮都认识,再加上两人都笑眯眯的,他就被绕进去了。
若他仔细想便会发觉处处不对。
之前张翠来还需要通报,最近有了裴屿舟恩准,她可以直接进府,更何况如今若梨眼盲,她便更该进去寻她,而非站在外面等。
若梨眸中晕开欢喜的波澜,她周身的夜色仿佛也淡了开,变得清晰动人,熠熠生辉。
小厮傻傻地杵着,由着少女攥着杖,一步步走向门口。
盲杖点到门槛处时,她的杏眸弯了起来,露出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喜悦笑容。
出了这道门她便自由了。
虽然眼盲,但她会针线,琴棋书画也都通几分,绣娘也好,授课也罢,总能有办法过活。
待她及笄后,再寻个敦厚的,爱重她的男子,便也足矣。
日子清苦些都无所谓,更何况她压根不求富贵。
少女一只脚已踏过门槛,而张翠也快走到门口。
就在她要抬另一只脚时,后背突然卷起阵带着血腥味的凉风,若梨鬓边柔软的青丝飞舞起来,而她的腰间也多了一条滚烫的,如铁般坚固强悍的臂膀。
身子再也动不了半分。
粗沉而灼热的呼吸源源不断地喷洒着,自若梨头顶流连而下,寸寸拂过她白皙柔美的轮廓线条。
那唇逼近她的脸,却始终隔着极浅的距离,最后危险地定格在她耳边。
少女唇角的笑意消失殆尽,呼进来的气都变得酸涩沉重,搅得她的心几欲崩溃停摆。
身子悬空,神色僵滞,隐有绝望的若梨就这样被抱回了这座漆黑而压抑的深宅。
明明只退后了几步,可在她心里,那道门已经很远很远,与在天边无异。
“程若梨,你想去哪?”
低哑得陌生的声音幽幽响起,充斥着血腥的风吹拂在二人身上,若梨禁不住全身哆嗦起来。
而箍着她腰的胳膊也有着丝许微不可察的颤意,像是忍耐到了极点,时刻会控制不住,勒断她。
豆大的泪水自少女通红的眼眶中坠落,她压抑至今的种种情绪顷刻崩溃,哭喊出声:“去哪都可以!只要能离开这里,就算流浪街头我也愿意!”
这话一落,被忽悠的守门小厮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后背一身冷汗,险些瘫坐在地。
他差点就犯下弥天大错!
回过神后,小厮拔腿就跑,根本不敢在这可怕的地方再逗留片刻。
临走前他还不忘瞪门口踌躇不前,担忧又惧怕的张翠一眼。
还傻愣着,难不成真以为今晚能带走程姑娘?!
世子那么骄傲的人,如今把她捧成心尖尖,结果她还要跑,只能是说胆大包天,不知好歹!
双腿猝然落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若梨被裴屿舟捏着肩膀转了过来。
虽看不见他,但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也知道他摁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在极力克制。
他似乎要将她生生拆碎。
裴屿舟矜贵的凤眸中布着猩红的血丝,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儿,接着又下移到她起伏着的胸口,面色沉得可怖。
“程若梨,你心也盲了?”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从喉咙里一字一字抠出来的,干涸,又痛苦。
我把你接来身边,好好养着你,府里有的,没有的都想方设法拿来给你,甚至为你搏命,最后就换来你那样的笑容,还有决绝的背影。
“是!我如今什么都看不见了,我只要走!”
白嫩的脸颊被他捏住,尽管挣扎起来很疼,可若梨依旧不停地扭动,小手使劲捶他钳制自己的胳膊,两只脚轮流抬起,胡乱地踢着他的腿。
这些踢打对裴屿舟来说如同挠痒,但它们却实实在在地落在了他心上。
“你放开我!”
想到张翠就在后面看着,她却这般被他困锁,若梨只觉得难堪又痛苦,她又朝裴屿舟吼了起来,满是哭腔的尖锐话语刺得他眉心直跳,神色愈发难看。
“你以为你逃出去就没事了?”凤眸微眯,裴屿舟的语气多了几分冷讽之意。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受伤的手臂在若梨腰间留下一片猩红。
挣扎的动作没有因此停下,若梨哭着道:“只要你不再纠缠我,你母亲定也不会大海捞针!”
捏着她下颚的手蓦然发紧,又很快放松,明明没受内伤,但裴屿舟心口却有血气翻滚,他冷笑着道:“程若梨,没有我护着,别说自由,你能多活一刻就算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