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舒展眉眼,慵懒地笑着,好似刚刚与姜锦芝眼神之间凌厉交锋的是另外一个人。
他半开玩笑似地说:“父母之命不可违,她又一心嫁我,陪她回家祭拜不也是应当?”
指尖轻叩桌面,姜锦芝没再打量儿子,目光悠悠地落向窗外,似是认可,似是单纯地重复:“是啊,父母之命不可违。”
“那这便也不能算是愿望。”
“舟儿,你回去再想一个吧,过些日子给母亲答复。”
放下手,姜锦芝优雅起身,在苏绣的搀扶下绕过儿子,准备回厢房,却在听到他紧随而来的话语时顿下脚步。
“母亲,这些年我只有一个愿望。”
望着姜锦芝纤细的背影,裴屿舟放在腿上的手收紧,眼神深沉难辨。
侧过脸,因着逆光,女人的神情并不清楚,但她的声音还是如常:“那便让若梨给你父亲去一封信吧。”
说完后,姜锦芝便施施然离去。
好似并不清楚这句话会在裴屿舟心底激起怎样的波澜。
半晌,他又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
虽有些出乎意料,可他从不会疑心父亲,更不觉得他和若梨之间会有什么不可言说之事。
反正这次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让父亲回来一趟。
离开皓月院,裴屿舟策马回福安寺,从早上走过的小路往山上去,却正巧看见有僧人抬着数具尸体下山。
飞身上前,在众人惊恐不安的目光下,他直接掀开其中一具身上蒙着的白布。
阵阵难闻的尸臭扑鼻而来,抬担的僧人皆是连连作呕,还不忘念叨“阿弥陀佛”。
死去的正是昨晚被他揍晕在后山的僧人。
少年面色不变,扬手将布盖回去,凌厉的视线扫过另外几具,将他们挨个掀开看了一眼。
国公府的府兵并不在里面,但多半也逃不过被灭口的命运。
和四年前一模一样。
那时母亲他们提早下山,将若梨和当时伺候她的贴身婢女青霜落了下来。
他救下若梨后不久,青霜的遗体便被发现,却是被毒蛇咬伤,不治身亡。
山林中有毒物是常事,当时裴屿舟只觉得青霜丢下主子独自逃跑,落得如此下场是罪有应得。
至于那些要欺辱若梨的僧人,则是母亲下令灭的口。
事关若梨名声,不宜报官声张,裴屿舟也没觉有异。
“这些人无端身亡,你们不报官?”
凤眸微眯,裴屿舟盯着最近的那个僧人,语气探究,周身气场让人不安。
咽了咽喉咙,背对少年,在前面抬的僧人压着声,尚算镇定地回道:“他们几人昨夜饮酒破戒,在后山打架斗殴,被毒蛇撕咬以致身亡。”
“佛祖脚下却不守清规戒律,此乃因果报应,不宜声张,有碍寺里清誉。”
一直被裴屿舟盯着,不敢开口的僧人觉得压迫感更甚,像是要将他的天灵盖碾碎,他冷汗直冒,打颤的双腿就快要没了支撑的力气,但下一刻这可怕的气势便散去了。
侧过身,少年没再说话,双臂环胸,看着他们逃似的从自己面前溜走。
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
而母亲向来骄傲,知道他已发现端倪,便也不屑再遮掩。
她不仅想摧毁若梨,还要让她生不如死,声名狼藉。
但她的手绝对伸不到这么远的地方,这些事背后定然还有其他人的影子。
抬首望向屹立于山顶的寺庙,春日温暖的阳光给它踱了层金边,倒是比晚上庄严几分。
只是佛像背后不知还藏了多少妖魔鬼怪,却也不见佛祖显灵来收。
收回视线,裴屿舟唇畔笑意有几分冷冽的讽刺。
他转身下山,衣袍因着山风烈烈鼓动,背影挺拔,悍然坚毅。
所有一切,都成了他的背景,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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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裴屿舟又约了王司学和林屹荣在邻仙楼喝酒。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女人怎会喜欢漂亮女人,只有男人才会喜欢,嘻嘻。”
被灌得七七八八的王司学又开始抱着酒壶,笑嘻嘻地给裴屿舟解惑,而坐他旁边的林屹荣则按着太阳穴,别过脸,没眼再看。
王尚书果真是了解这个儿子,才给他谋了个翰林院的清闲差事,否则就这张破嘴,被人套麻袋暴打都是轻的。
翘着腿,少年神色不明地睨他一眼,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把玩着空酒杯,低笑着问:“程若梨漂亮?”
无奈看戏的林屹荣甚至来不及将脸转过来,抬脚就踩旁边醉醺醺的人,但对方正巧伸直腿,让他落了个空。
打了个酒气冲天的饱嗝,王司学歪着清俊的娃娃脸,傻兮兮地笑出了声。
他微红着脸,不停点头:“漂亮!”
气氛骤然压抑,林屹荣捂着脸,默默给王司学上了三炷香,心里默念:“走好。”
朋友妻不可戏,更何况裴屿舟言语之间流露出的,对程若梨的态度明显和之前不同了。
王司学这家伙真是二两酒下肚,是人是鬼都敢唠。
指尖依旧稳稳地转着杯子,裴屿舟皮笑肉不笑的,幽幽地问:“你喜欢?”
原本王司学点头还有规律可循,此刻却甚是狂热,他的声音格外坚定,半点不像个醉鬼:“她那么美,声音也甜,跳起舞来像仙女一样,谁会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