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竟看见了那个说要给他们送吃食的小娃埋头吃绿水菜。
当初这小娃被抓时,力证这绿水菜是能吃的。可这里的河东村民们都说不能吃。
能吃还是不能吃,吃了便知。
这小娃讲的头头是道,还说这毒野菜有甚清热功效。怕他们不信还提议自己试菜,又说他们可以绑起他来,这样就不会怀疑他中途跑走。
这般诚恳的态度,已经让众人开始动摇了。
本来没想绑,不过杜有为这小子一根筋,听赵柯然这么说,还真上手把人给绑了。
既然绑都绑了,那就这么着吧。
赵柯然吃完一碗后,还想吃。他悄摸摸的舔了舔嘴巴,满脑子写着:再来一碗!
“小娃…这…这绿水菜是真的能吃的?”王六叔皱巴巴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那他三哥是怎么死的呢?
小娃?赵柯然一脸黑线,好嘛,感情这群人心底里就没真以为他是县令?
其实这事也不怪赵柯然,往年衙里的大老爷,哪个不是有些年纪的。即便是年轻些的,那也是及冠了。
他这样刚束发的,可不就是小娃,说出来是县令,都没人真信。
杜有为他真敢绑人,也是存了份刚束发的娃,怎么可能真的是县令的心思在。
毕竟这苦寒之地,哪户人家舍得把水灵灵的孩子送来遭罪?
赵柯然点头,还将绿水菜的口感给描述了一下,“能吃的,吃起来口感鲜嫩脆爽,虽没有调料,却也鲜香无比。
而且也确实如我先前所言,它还有清热解毒,润肺利湿的功效。”赵柯然没压着声音,声音清亮,如溪水潺潺般悦耳。
众人听闻后,第一反应并不是冲过去吃那锅里的绿水菜,没有一个人离开,他们在原地沉默着。
多久了?
他们被当作牲畜驱赶,被肆意杀害,他们饿着肚子,看着身边朝夕相处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有多久了?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遇见把他们当成活生生的人,为让他们生存,替他们寻来吃食的人。即便那绿水菜长满了长河岸边,可是没人敢吃,因为它有“毒”。
若眼前似神仙童子模样般的小娃,当真是县令,那可真是老天开了眼,要救他们于水火啊。
赵柯然站起身活动手脚,霍远早在赵柯然喝完汤后就替他解了绑。
人群中传来低泣的声音,赵柯然能明白这种情绪,末世最严重的时候也是这样。
大家伙团在一起求生存,没粮吃,没衣穿,也没人管。
后来发现了土豆和黄豆是能吃的时候,所有人的反应都如现在一般。
遭遇到无限的苦难后,对未来生活绝望。毫无生存希望带来的巨大阴霾,在遇到了一线生机后,那种绝处逢生的心情,对幸存者来说不是喜悦。
已经不知如何喜悦,只是哭泣着庆幸,原来还可以继续活着。
能活着,真的很好很好了。
孙大壮捧着个碗,狼吞虎咽的吃着野菜汤,吃的呼呼响,“哎,别说,这绿水菜吃着可香!好久没吃着菜了,还这般新鲜。就是许老爷怕也未必能吃上这么一口好的!”
他用手往嘴里塞了一口菜根子,嚼了嚼,“早知道这绿水菜是个能吃的,我早就去那长河边挖了。”
牛二妮也吃了口菜,嚼着鲜嫩的绿水菜,嘴角挂着笑,“是啊,你多吃些。那小县令说了,这些野菜都对身体好呢。
这要是还在家里,我就能用盐石给你煮上一锅,那味道肯定比现在还鲜美。”
孙大壮咧嘴笑道:“以后给我煮!”
两小夫妻本来就是河东村的村户人家,两人刚成亲不久,张世海就将流民赶来了河东村。孙大壮原本还有个老母亲,只是这天寒地冻的,老人没能挺过冬季。
夫妻二人一直患难与共,河东村里留余的一点存粮堪堪撑过了冬季。
二月初的时候,天还特别的冷,但已经没了粮。霍远便出头牵线,组建了一个“狩猎队”去山上埋陷阱,打猎。
孙大壮也加入了其中,景阳山很大,二月的天许多野兽还在冬眠。可依旧很危险,他们没有武器,遇见野兽,只能智取。
几次遇见危险,都是那个脸上有着骇人的伤疤,面无表情的青年救了他们。日子久了,年纪相仿的不论大小,大家都打心底里叫一声“远哥。”
如果不是有霍远在,他们应该早就饿死了。
而河东村原来的村民,可以和流民们正常相处,也全亏了霍远。
霍远也是流民。
张世海带卫队屠杀的时候,就是霍远领着杜有为组织起几个身手好的进行反抗的。霍远更是以一敌百,打的对方还不了手,撑到许家人前来,不然他们早就死了许多次了。
刚开始的时候,山脚下全是死尸,霍远领着人将尸体掩埋。他说不埋的话,日子久了大家都会得病。
那会流民里还有好些想吃死肉的,全被霍远给赶了出去。人类最后的道德底线一旦没了,那这个人就不再是人了。继续留下来的话,会很危险。后来还有不死心偷偷跑回来要挖坟的,也多亏了霍远守着,将人打昏扔了老远。
不然,他们这些人,真的拼不过那些个不要命的。
如今河东村还剩下的流民,都是想好好过日子的。抱团取暖了这么久,又一起经历过了生死。河东村的村民也慢慢的了解这些流民的过往,想恨也恨不起来。说到底,河东村现在变成这样,罪魁祸首还是那该死的张世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