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大眼睛“刷”地一亮:“指挥使好好。朕给他们事情做。”
杨廷和,统领内阁,土地改革,够忙了。
王琼,吏治改革,立志裁减掉三万官员,目前将将裁减一万,也够忙了。
老师王守仁,帝师,马上要出发去宣府和大同领兵,也够忙了。
彭泽,因为当年和甘肃巡抚杀回回使臣写亦虎仙的事儿,被弹劾,一直赋闲在家,正好,派去西南。
彭泽:“!!!”彭泽做梦也想不到,皇上还记得他。
彭泽,陕西人,弘治三年进士。体貌轩昂,笃志力学。初授工部主事、刑事郎中,累官至兵部尚书、太子太保,于大明有大功劳,偏偏两度“削职为民”。
一个是因为,彭泽为官刚正不阿,清正廉明,得罪一些权臣。一个就是,清流正臣里面的争斗。
正德初年,彭泽出任真定知府,为了整治宦官权贵屡次违禁出宫,备棺于厅堂以死相诫,使其不能得逞。后来继任浙江副使、右佥都御史,巡抚辽东,所到之处皆以威猛严正见称。
任保定知府,奉命征讨刘惠、赵钅遂,制定军纪十一条,厚赏峻罚,激励将士,使得军威大振,四个月便摧毁刘、赵反军。因功晋右副都御史,随后又因平定鄢本恕、蓝廷瑞、廖惠曹诸部有功,进封左都御史、太子太保。
提督甘肃三边军务的时候,与当时的副使张九畴,拘留吐鲁番使者失拜烟答、回回使臣写亦虎仙等人,使吐鲁番蒙古失去内应,只得求和,本是功劳,却遭到当时的兵部尚书王琼的弹劾。
一道“妄增金币,遗书议和,失信启衅,辱国丧师”的圣旨,再次回家。
如今小娃娃继位,冤家对头杨阁老位极人臣,仇人王琼做到六部第一部 的吏部尚书,王守仁也成为帝师,彭泽在家里养老,一方面有点厌战的心灰意冷,一方面有点儿不甘心。
特别是听着小皇上的一道道英明圣意,亲眼目睹大明人的骨气热气又被燃起,他更是待不住。
可要他去和几个政敌套近乎谋求复出,他的骄傲也做不出来,正纠结挣扎的时候,锦衣卫来传达皇上旨意,彭泽以虎威大将军兼左都御史,总督云贵兼巡抚,三日内出发。
彭泽仰天大笑,奉诏复出,风风光光地打马上任,立志要在西南做出自己的政绩,报效皇上,青史留名,气死他的政敌们。
彭泽六十六岁了,但他感觉,自己还能再活六十年,看着皇上长大,娶媳妇儿,将来和刘阁老一样,在北京养老,和王守仁一样,当帝师!
“各边军利用农闲,高筑城,深挖壕,修墩台,练兵卒,优抚西南诸族,长久计划规整朝贡贸易、大明蒙古互市,裁汰京军老弱……”彭泽人出发去西南,上书也到了北京小娃娃皇上的手里。
小娃娃皇上听几位老师,解释给他听这个上书,刚开始学习数字的他,伸手掰手指头数一数,边镇有王守仁老师,张九畴,桂萼,严嵩,蔡天佑,胡瓒……够了。
长久计划规整朝贡贸易,大明蒙古互市,有内阁和兵部。
裁汰京军老弱?他脑袋里浮现出武定侯郭勋的身影,西厂大太监张永也好……
事关守护北京城的军队大事,没有人开口。
王守仁目露担忧:“皇上,裁减军中老弱的人选,必然手腕强硬,压制住军中各派势力,不能出现兵变。”
杨慎犹豫请命:“皇上,臣认为,还有一项要注意,军中人不同于文官,要给裁减掉的将士们安排好出路。臣听说,因为海路畅通,大明的布匹瓷器等等货物需求量加大,不若,开办作坊。
臣请命,也参与此事。”
皇上看着几位老师伴读玩伴,端着小胖脸有模有样地思考一会儿,欢喜地答应:“好好,好好。”
刘成学拟旨,颁布三军,三军惊呆。
武定侯郭勋一张死人脸,他就是京军中最大的势力,自己改革自己,还不能拒绝,还要感激皇上没有撤了他,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心情能好吗?可是他不敢不听命令啊。
西厂大太监张永一张忠厚的菩萨脸笑眯眯的,他本就掌握各地方镇守太监,和武定侯郭勋一样,在皇上登基的时候镇住京畿各方势力,功劳甚大,对于皇上给的活儿,打起来一百分的精神要给办好了。
杨慎,杨慎的出现,代表的是文官势力,代表内阁。杨慎知道裁减京军的压力之大,他自己请命,就是一个吉祥物,面色平和,一副文人的斯文有礼模样,别人看着他,再大的火气也不好发作。
可是,这并不是朝野议论纷纷的最重要原因。京军早就应该裁减一番,皇上有魄力,这是大好事儿,负责的三个人身份都够,只要不自己犯蠢,闭着眼睛这事儿就能办好。
他们震惊的是,皇上的态度。
新科状元文伯和,来礼部尚书毛澄的府上拜会,听他细细地分析。
“当年,彭泽立下大功,被弹劾,自己再三请求归还后,得到批准。但他还未离开,土鲁番占据哈密,逮捕哈密忠顺王速檀拜牙郎,索要金币。总制邓璋、甘肃巡抚赵鉴等上报,请求派遣大臣经略。
大学士杨廷和等人一同举荐彭泽。彭泽因为久居战场早已生厌,更因为被弹劾心灰,一心请求归乡引病辞职,推举邓璋、咸宁侯仇钺继任。先皇诏书慰问勉励,彭泽无奈赴任陕甘总督。”
文伯和眼皮一跳,这样的举荐,暗藏杀机。
毛澄对他的政治敏锐很高兴:“战争平息,彭泽回来北京,处理都察院事务。遇到兵部尚书一职位缺,六部九卿举荐彭泽,但彭泽离开北京一段时间,形势变化不由人。王琼最终上任。
王琼私下诋毁彭泽,彭泽直接大骂王琼,王琼就鼓动言官多多地弹劾,两个人的矛盾越发加大……”
文伯和眉心微皱,官场上,这样的脾气……
毛澄也叹气:“彭泽有能力,有钢骨。但他脾气直。先皇宠信义子钱宁,彭泽在自己府里大骂钱宁,王琼就告诉钱宁,但钱宁未听信。王琼于是邀请彭泽喝酒,在屏风后面藏匿钱宁,挑拨彭泽喝醉并辱骂,使得钱宁听到……
钱宁一怒之下和先皇告状,彭泽被罚回老家,削职为民。又恰逢蒙古入侵宣府,廷臣商议以许泰率领部队进攻,彭泽总制东西两边军务……”
文伯和听得呆愣,万万想不到,整顿吏治的清流文臣王琼,也有这一面。更想不到,文臣之间的争斗,这般模样。
礼部尚书毛澄,用一口茶润润嗓子,看他一样,等候他平复。
新科状元文伯和去拜会毛澄,其他五部尚书都装不知道,蒋阁老谢阁老自然也不吱声,下面的人更不吱声——新科状元去拜会同乡长辈,很应该啊。
就是这份“很应该”,要人压抑。杨阁老感觉,他需要找个人说说话,还是只能找到刘阁老。
杨阁老生气,后悔。
“你说说,你说说,大明朝能人辈出。只这一代,你、我、王琼、王守仁、彭泽……都是不世出之人才,如果当年我们能携手匡扶朝纲,共建魏阙,大明朝就不会有今天的糟糕。”
刘阁老笑眯眯地点头,因为缺牙说话漏风:“说得对。难得你啊能说出来。
如果,不说大明日益盛隆。至少弘治中兴不会成为过眼云烟,先皇也不会那般折腾。可是怎么可能?不说我们自己,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