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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嫣不确定,是人还是什么畜生?如今这里又冷又清净,留宿的香客们忙碌了一日只怕早就睡着了,没睡的也不会跑来这处后山……寺庙中戒律森严,和尚们只怕睡得更早,怎么会有人……乐嫣想后退,可好奇心更胜一筹,迫使她又壮着胆子朝着旁边小路里龟行两步。她一点点挪动间,果真在婆娑竹林里瞧见了人影。是人。是个男人。那人似乎在换衣服。若是以往,乐嫣见到有男子换衣服,只怕转头就走,可这日究竟是不一样的,许是潜意识里她已经察觉到不对劲。四周依稀飘来奇怪的酸臭味……这时的乐嫣并不知,那是什么味道。她只恍惚瞧见那男子身材粗壮,髭髯浓密,正换上一身长褂僧服。而随着她视线移开,猛然瞧见那人脚边,躺着一具白花花的尸体。……顷刻之间,当头一棒。乐嫣骨颤肉惊,手脚发软。她几乎是身子比脑子反应快了许多,撑着两条软腿转身就往后跑。可人到了紧要关头,却能更快的镇定下来。她知晓,但凡自己闹出任何声响,被身后人发现了定难逃一死。乐嫣静悄悄吸了一口气,屏气敛息,几乎是悄无声息的转身往山上连滚带爬。下山容易,上山难。百来道崎岖山阶,她连上山都是轿子抬的,如今才走几步只觉胸腔填满了冷气。鼻头酸涩,几乎要刺激的眼泪鼻涕一同流下来。乐嫣跑啊,跑啊,可她终究慢了一步,她听到了身后那道独属于壮年男子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在这危机关头, 前方猛地出现一个人影。乐嫣几乎来不及撤脚就被人拉着腕子连滚带爬藏身进了一旁的树丛里。夜色岑寂,黑的像一摊晕不开的浓墨。那男人并未发现有人知晓自己行踪,他手持白刃, 步伐极稳, 不过几步间便登上了后山。乐嫣耳畔只能听见树叶的簌簌声, 她眸光转去身侧, 见救下自己的竟是春澜。只等那道脚步声消失在山道里, 二人又隔了一会儿才敢喘息。“娘子,您跑去哪儿去了?大事不好了, 山脚下全是叛军, 将寺庙围住了, 住持着急人出去呢,我着急的要死, 寻你左右都寻不见……”乐嫣心头一跳, 面色煞白, 不曾想不过片刻功夫,竟出了这些大事。她使劲儿拽着春澜的袖口, 几乎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快回去, 快回去。”晚了只怕来不及了。……这夜, 注定是个难眠之夜。四处远远便可闻见喧哗之声。后院客房, 前殿宝殿,烛光亮堂, 到处人声鼎沸。气氛沉重间,寒风扑面, 冰凉刺骨, 乐嫣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冷。她寻到了光亮,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连忙命春澜回去抱着春生去大雄宝殿等着自己,乐嫣则是转头去寻到方丈。她不是不后悔,更是心中怯懦,乐嫣并不坚强,往日更从没遇见这等事。甚至她方才害怕之时甚至想要扭头下山……乐嫣一面随着武僧身后走着,一面回忆起过往的记忆,每每见到一个生有浓密胡须的男子,身体上的战栗是她永远无法战胜的——时隔三年,许多记忆重新涌起,仍是叫她心惊胆颤。可这日,她不能。她不能有半点退缩,春澜、春生都是她带上山的。
若非是自己仓促定下的日子,若非自己心中因私留宿寺中,只怕她们也遭不到这场劫难。慧觉方丈见到乐嫣时,见她惨白面色,便开口宽慰:“施主莫慌,相国寺易守难攻,更有武僧驻守……”“不…不是,方丈……”乐嫣一出声,竟发觉自己嗓子沙哑甚至是止不住的颤抖。慧觉方丈想必亦是察觉到不对,招呼小徒:“却沏茶——”乐嫣却猛地上前,“不,都别走!”“法师您且听我说,切莫独自出行。后山……去后山以我的脚程约莫三盏茶功夫,过了枫树林的竹林里右手边,有僧人遇害在此……那歹徒穿了他的衣裳混迹上来,已经先我至少两盏茶功夫混迹上来……我不知他想做甚么……”乐嫣说这话时,浑身都颤抖,却又是迷茫。她如今不知相信谁,许是谁也不能相信,连与眼前这位老方丈独处一室都不敢。慧觉方丈脸上神情依旧庄严从容,他朝守在门外的武僧道:“听到这娘子的话了,快率人前去那处查看。另外多派武僧四处梭巡,切莫叫那贼人闯入斋房惊扰了香客……”门外传来一道应下声便再没了声响。慧觉起身披上袈裟,对乐嫣道:“施主可记得那人相貌?”乐嫣见此无奈摇头:“夜黑,我只依稀瞧见他满腮胡须,其他的……体壮,应是武学好手……”这已经是乐嫣绞尽脑汁想出的所有特征,再无其他。慧觉见此亦是凝重起来。想必他也知光凭这两点想寻到人只怕是艰难。那人杀了僧人闯入寺庙中,意欲何为?杀人?亦或是带走什么东西?还是……室内烛火摇曳,又来了一道脚步声。“方丈!大事不好!施主中有人说服用了寺中糕点,有中毒迹象,如今众施主皆是吵闹起来,纷纷闹着要下山!”……大雄宝殿中,连夜醒来的香客们匆匆跑来此处殿中。殿中高广,三间通连殿宇,倒是颇大,容纳数百人仍是绰绰有余。只是如今却是喧闹嘈杂的厉害。许多女眷不住痛哭,郎君们亦是面容惨白。更有甚者连鞋履都忘了穿,赤着足从客房中一路跑出来。“这相国寺是怎么回事!我们千里迢迢赶来!为何如今不准我们下山?莫不是香火钱给的不够?”众人中有一人闹起,其他人都争先恐后鼓噪而起。“就是就是!快放我们下山!”“我儿子还在山下等着……”正在此时,殿外一
', ' ')('寂,一道宽厚低沉的老者声音传来。“诸位莫急。”众人对望一眼,皆是一个个转过头去,只见一满头白须的老者穿身着金纹袈裟,手持鎏金法杖,目光威严,踏步而来。住持法师的到来,似一记钟鼓,倏然间叫纷乱的众人见到了主心骨。纷纷朝他哭诉而起,更有甚者,跪地下来哭求。“山下究竟如何?为何不准我们下山?”“方丈,我儿还在山下……”喧嚣声中,慧觉气定神闲,朝众人抚慰:“诸位莫急,帝畿叛军夜袭至寺脚下,我寺中武僧得了消息便已经从后山冲出去传信,相信很快畿内便有京师前来围剿。”眼瞧众人惊骇之际鼓噪不已,慧觉身后的小僧亦是安抚众人,拼命维持秩序:“诸位香客放心,我们相国寺自前朝起便被各路逆臣攻过数次,有道是破了金佛山,得金龙。可我寺中驻守山脚下武僧数百,地处复杂易守难攻,百年间无一次被攻下来!如今这处才是最安全的!”继方丈出现,此番安定人心之话,确实叫众人方才的惊惧少了许多。可众人间也不全是傻子,亦是有明白之人。“今夜这糕点是怎么回事?听说有客房的客人前脚吃了,后脚就吐血而亡!你们说不准我们下山!我还说你们是与贼人一伙的!想法子害死我们呢!”“就是就是!且就说如今咱们这里如此多贵胄子弟,高官家眷,想想亦知,若是那些贼人等会儿败退了,恐难逃一死!只怕是要强行闯上来以我们为要挟!落入乱臣贼子的手里我宁愿去死!此处不可留!万万不可留啊!”那贵夫人说这话间,牙齿害怕的咯咯作响,面上更是惨白无色。众人一听一个个顿时都坐不住了,才安稳下的情绪,又是一番哭爹喊娘。女眷都吵闹着下山去。方丈见此沉叹一声,苦心无力,摇曳的烛火落在他苍老的脸上。“如今若真放你们下山,山下匪徒只怕有万计。诸位施主……”众人仍不听寺中人百般劝阻,只觉得是危言耸听。大相国寺地处京畿,属京兆管辖,能有什么反叛动荡之事?只怕是雷声大雨点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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