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木从楼梯跑下去。一楼的餐厅中,人们聚在一起享用着法式下午茶,一位倒茶的服务生被匆忙跑过的齐木撞洒了盘中的奶茶。“对不起。”齐木头也不回。人们对这个操着异国话语的匆忙少年投去困惑的目光。
滴答,滴答。天空中开始落雨了,千万缕细线从高楼大厦间滑落,凉丝丝地滴在齐木头上。他快步行走。笼罩在头顶的乌云间闪过一道惊雷,大地在刹那间掠过苍白的白光,人类在天威面前脆弱如一粒尘埃。
前方的马路上,那个风衣男走得很快。它低着头,随风飞扬的黑色风衣俨然魔鬼张开巨大的羽翼在雨天里飞行。它跑过街道拐角。齐木马不停蹄追过去时,发现它正站在前方的路边电话亭,背对着他,罩着风衣帽,似乎在打电话,那身黑色的风衣看起来就像蝙蝠的膜翼。
齐木的脚步戛然而止。他不清楚它为何突然停下来。
天空的惊雷又在头顶炸响,乌云裂开闪电的缝隙,又飞快地愈合。
那一瞬的闪光,将少年与电话亭清晰地打亮,如老式相机的闪光灯,将这雨中的街景定格。
雨点逐渐变大了,重重地砸在齐木瞪大的眼皮上。他目瞪口呆,只见不到五米远的电话亭里,风衣男消失了!未打完的话筒连着电话线垂下来,那件漂浮在半空的劣质黑色风衣仿佛失去了骨架的支撑,软绵绵地飘落在地上,被滴滴答答的雨水淋湿。
风衣男仿佛cos了一回吸血鬼,变成蝙蝠飞走了。
不同的是现场连个蝙蝠的影子都没有出现。
这不可能!
齐木跑进电话亭,手中捏着空荡荡的衣袖,马上又退出来,观察四周——四下的道路毫无它的踪影,新德里古色古香的尖顶建筑默默地矗立在雨中,时光仿佛回到了遥远的中世纪。
风衣男是怎么从他的眼皮底下溜走的呢?
齐木茫然站在雨中,像是莫名闯进了一座迷雾缭绕的古老森林,他迷失在阴暗中,找不到出口。只有拨开那层雾,他才能重返光明。
耳边又炸开一道惊雷。轰隆!天空却出奇的平静。
这不是打雷!而是……爆炸?!
齐木悚然扭头,他的后方,canara银行正沐浴在一片血红的火光之中,飞舞的黑烟伴随着冰凉的雨朝他迎面扑来,热气驱散了雨的寒凉。
不好!那一刻,齐木顾不上这电话亭消失之谜了,拔腿就往回跑,冲进了形同废墟的银行大厅。
一片惨状。
刺鼻的人体烧焦味灌入齐木的鼻腔中,火焰顺着华丽的毛绒地毯与墙纸蔓延着,四周掉满了稀碎的人体器官,离得近的统统被炸死了。还活着的人们都尖叫着四散跑开,有的被炸得一脸血,有的人抱着自己掉落的手臂坐在地上哀嚎,那些无辜的人们他们对今天所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们甚至只是高兴揣着卢比要来存下一笔钱而已。
血腥味、惊叫声和哭喊声填满了整条街,在这样悲情的天气里,新德里中心在顷刻间变成了人间炼狱。面对着这一切惨景,齐木愤怒地捏紧了拳头。
隐之犯罪师,是你干的?!
他怀着悲痛与怒火,如一尾逆流的鱼,挤着逃亡者们的反方向,认真地搜寻着。他在损毁最严重的墙角发现了手提箱的银色碎片,还有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他认得那套衣服,这就是那个银行家。
难道隐之犯罪师要对付的只是这个人?可它为何要伤害无辜!
躺在地上的生还者令齐木心痛不已。就在此时,街上鸣起了响亮的警笛声。
爆炸的巨响早就惊动了附近的警察局,逃出生天的人哭着拨通火警的电话。以最快的速度,伴随着红蓝双色的指示灯,好几辆警车冲破了绵延的雨幕,背后一辆红色的消防车紧紧跟随。
来到银行门口,警车上的印度警员纷纷下车,跑进银行抢救伤员和维持秩序。而消防员将水喉接上路边的消防栓后迅速将水柱冲着大楼一顿喷射。火光的另一侧,齐木走过银行的大厅,从后门悄悄地绕了出去。
他又想起电话亭消失之谜。
齐木跑回去电话亭,那件黑色风衣仍躺在地上,被雨淋湿了。街道上的人们惊恐地从身边逃离。这时候,雨反而小了,仿佛默默地为这场灾难啜泣。
消失的招数,最简单的就是有密道。
在这种大街上,每隔数百米便会出现下水道口。齐木不是没见识过电影里那些取赎金的绑匪利用下水道逃走的伎俩,但他仔细勘察了一下电话亭,却没发现任何脱身的密道。这个电话亭年月久远,香蕉黄的铁皮都生锈了,印有某个印度电信公司的英文名剥落了几个字母。
齐木站在电话亭中,拿起垂落的话筒,模仿刚才风衣男打电话的场景,然后他又退出来,又走进去,又退出去。如此反复,他却依然没弄明白,风衣男怎么可能从这半密室状态的电话亭里瞬间消失。
不,等一下……
突然,齐木靠近了电话亭靠里的那一面。在一部插ic卡的电话机上方,出现了一个圆孔。在电话机左右两侧,又出现了另外两个圆孔,这三个圆孔呈大三角形,直径只有一厘米左右,刚好能伸进去尾指。乍看之下,这并无特殊之处。但齐木心存怀疑,特定跑到对面街的电话亭,发现同款的电话亭里,却没有类似的圆孔。而且,这圆孔的钻痕很新……
虽然几乎可以确定这是风衣男的杰作,但还得找到能证明他推论的证据。齐木一路沿街寻找,好不容易才在两个街区外的垃圾桶里找到他预计中的东西——三根固定好的木条,它们被鱼线绑住。
回到电话亭,齐木重演了这个诡计:他将木条从电话亭后面穿过那三个圆孔,这样,伸入电话亭里的木条就形如衣帽架,只要将黑色风衣挂在上面,看起来就像一个人在里面打电话。然后用力拉鱼线,将木条回收即可。
齐木脑海里浮现当时的画面——风衣男快步跑过拐角,迅速脱下风衣,挂在电话亭的木条上,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赶路,手里攥着从地上捡起的鱼线,等走到藏身的地方,便用力拉回鱼线。因为电话亭挡板不是透明的,所以齐木根本看不到木条在另一边被拉拽。回收道具,已经脱下风衣的风衣男即便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也不会引起怀疑。
可恶的家伙!齐木任凭脸孔被雨水冲刷,以全身的力量发出心中的呐喊:隐之犯罪师,如果这些事是你所为。我,红色犯罪师,将与你为敌!
远离那片火光,齐木独自回到希尔顿酒店。
他全身湿透,像只阴湿的幽灵默默走进楼梯间,大堂里的服务员远远看着他却不敢靠近。他们不知道这少年遇到了什么,但对面银行却发生了大事,酒店里的人们站在明亮的大堂里惊恐地看着对面的惨象。
前来支援的警察消防员医务人员占满了街道,死者的残骸被白布包裹。天空停止了下雨,但只剩一种颜色,灰,死一般的灰。
当齐木回到三楼,用房卡打开房间,“程美妮?”房间里却不见她的身影。
手提电脑孤独地躺在桌面上,屏幕散发出苍白的光。
她去哪儿了?齐木看了一下洗手间,没人。而且,她那只lv行李箱也不见了。
一阵困惑涌上齐木的心头。他跑出去想叫来服务生询问,刚好走廊那边拐进来一个服务生。他招招手,服务生便径直走到面前:
“先生,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服务生友善地问。
“哦,我的朋友不见了。”
“不见了?我问一下前台。”服务生立即拿起对讲机,接通后几句英文交流,随后将对讲机收起:“对不起,先生。前台说,程美妮小姐刚刚已经退房了。”
“退房了?”
就程美妮那蹭吃蹭喝蹭五星级的品性,怎么可能一声不吭离开?
这太值得怀疑了。齐木心想她不会是被绑架米卡卡那些人绑走了吧。就在这时,三楼的电梯门打开,一位穿着前台服装的女接待婀娜多姿地朝他走过来,递上一张纸条。
“齐木先生,程美妮小姐在前台给你留下了一张纸条。”
齐木拿过一看,上面果然是程美妮的字迹。
【hey,bad boy。i am back to china。bye!】纸条下角还署着她的名。
程美妮果然走了。不过,她怎么会突然想回国了?国内她身无分文啊。按照她的秉性,她应该留在这里抱他的大腿才对。
奇哉怪也。齐木心里嘀咕,但既然这些服务生亲眼看到她拖着行李离开,那就应该不是被绑架了。虽然他对她的不辞而别很纳闷,但没有她这个累赘,自己行事更加方便。
齐木向服务员道了谢,便转头回到房间洗澡。
待他换上干净的衣服,他一边用毛巾擦干头发,一边情不自禁地走到窗边。纯白的房间里,花纹繁复的窗帘在落地窗前拉开狭长的阴影,天空仍是深灰,阳光夭折在云层之上,对面发生爆炸的大楼前,远处消防员忙碌的身影在眼底交错。
唉……齐木重重叹了一口气。生命的逝去,总是令人悲伤。
这时,房间里咚咚地响起敲门声,轻微但很有礼貌。
“谁?”齐木问道。
“room service。”一个陌生的男声回答。齐木扔下毛巾走过去开门,一个身着制服的服务生站在门口,等待门打开的一瞬间,它忽地从袖口滑出一根刀刺,直刺齐木的肚子。齐木神色一凛,飞快向后闪躲的瞬间脸像冰冻般凝结起来。
就在这一刺一躲之间,杀手已经窜进房里,将齐木逼退到电视机一角。
“谁派你来的?”齐木冷色问道。杀手默不作声,抬头的瞬间充满了杀意。这是个中国男人,身材高大,横眉倒竖,就像一只不达目标死不休的蛮牛,任何事物都别想阻挡他的行动。看起来更凶恶的是,在他脸侧,有一道赫然的刀疤,从眼角延伸到下巴,宛若恶鬼。
“中国人?”齐木问道。
杀手一言不发,猛扑上来,刀刺如风,变幻莫测,直攻要害。齐木每每惊险躲过,两人围绕着床铺上蹿下跳,洁白的床单上留下凌乱的脚印,被刺破的枕头抛向上方,撒下如雪的棉花。他们就像在紫禁城之巅决斗的高手,踏雪无痕。
齐木用四两拨千斤的招式跟地方周旋,却不逃出门外,而是如猴一般灵巧躲避杀手的攻击。杀手的动作渐渐放慢了,额上开始出汗,头晕眼又花,连续攻击消耗了他的大量体力。齐木倒好,气不喘脸不红,跟玩似的,杀手连他的一根毫毛也伤不着。
“我靠!”
杀手半天才憋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爆粗。可见他已经急红了眼。
他怎么会想到这次的任务这么艰巨!
老大明明说目标只是个黄毛小子啊……
“等一下……休战五分钟……”这个莽撞的大叔捂着腰气喘吁吁,他提出休战,拿起一条白毛巾充当白旗。齐木似乎默认了,也停下来,转身去拿桌子上的红酒喝。看着他毫无防备的背影,杀手露出奸笑,悄悄举着刀,向正在拿起酒杯的齐木靠近。这过程,齐木居然傻愣愣的一无所知。
小孩就是小孩,还没断奶呢,想跟我斗?切!
杀手为自己的阴谋而得意,扬起刀就要劈下去时,一道银光插入了他的眉心。
什么东东?杀手直勾勾地瞅着额头上那根细如牛毛的芒针,想伸手拔下来,却发现身体无法动弹。而眼前的齐木一边优雅地品尝着红酒,一边冷冷回过脸。
“还没断奶呢。想跟我斗?切!”
喂喂喂!这明明是他的台词啊!杀手严重鄙视这种抄袭别人的坏蛋,还没发出严正的抗议,便被齐木一拳揍在鼻子上,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在床上,仍然保持举着刀刺的姿势,颇有董存瑞炸碉堡的风采。
“臭小子,居然偷袭我!”
杀手非常气愤,他最讨厌偷袭别人的无耻之徒了!
“到底谁偷袭谁啊。”
齐木喝着红酒,用医学狂人见到完美女尸的眼神在杀手身上徘徊。
被这么帅的少年盯着,杀手心里既发毛又害羞。
“说吧。”齐木面无表情地喝红酒。“谁派你来的?”
杀手头扭向一边,视死如归。
“哟呵,很嘴硬嘛。”齐木捡起那把刀,顶住杀手的喉咙。“真想切开看看里面的构造。”
“哼。我刀疤黄是吓大的!”杀手才不会被威胁。想他纵横江湖十几年,什么腥风血雨没见识过。
“那我切了哦!”齐木装腔作势。
然而杀手的嘴巴仿佛拉上了拉链,一声不吭,认命地闭上眼睛等死。
果然是条汉子。
齐木心里小小地佩服,不过,对付这种人,他有的是方法。
“你想死?我偏不让你当英雄。”齐木慢慢将刀往下移,移到杀手的裤裆,一脸冷笑地用刀身拍了拍。杀手见此,脸都青了,肾上腺素分泌得极快,血压飙升过两百。
靠!这小子果然狠毒!
齐木冷冷说:“身为红色犯罪师,我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五个字仿佛可怕的诅咒一般。杀手听到这个名号,所有的冷汗倏然缩回毛孔,声音像电击一样颤抖了起来。
“你……你是红色犯罪师!”
“怎么?不信?!”齐木把玩着那把刀,眼神冷得可以杀死人。
如果这个少年真是传说中的那号人物……杀手吓尿了,他早就听闻红色犯罪师有多么厉害,听说它做过的坏事大到杀人如麻,抢家劫舍,占山为王,小到偷看阿婆洗澡,碰瓷讹人,抢小孩糖吃,坐公交只投游戏币……
这个传说中的头号恶人就是他?!!!
杀手惊恐地望着齐木,舌头在嘴巴里跳起了芭蕾舞。
“我我我我说我说……是,是b哥派我来的!”
“……”齐木可没想到杀手会招认得这么快,他怎么会料到自己的形象在别人心中是如此不堪呢。“b哥?”这个人齐木听说过,上次的傻强就是它的手下。一想到傻强,齐木就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
“没错,就是b哥!”杀手突然幡然醒悟了。与其跟红色犯罪师为敌,不如弃暗投明,接受改编,站在人民这边。“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难得杀手有如此觉悟,齐木却嗤之以鼻。
“我最恨墙头草了。”
“……”
大哥,你要不要这么难服侍啊。杀手都想哭了,看来,他今天死定了。
“先从哪里下手好呢?”
齐木用刀尖挑拨着杀手的衣服,认真的神情仿若屠夫在检查待宰的猪。
杀手认命了,嘴唇直颤抖,只求痛快一死。只见冰冷的刀尖慢慢划过他的身躯,小虫一般地挪动,杀手心跳如战鼓擂动。
“老婆……女儿……永别了,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不再混黑道了。”他的心里默念出遗言,等待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刀尖移至胸口突然停下,那是心脏的位置。杀手绝望闭上双眼。
“嘿!”齐木猛地大叫,举刀便刺。
杀手……死了。
齐木挑开【尸体】的口袋,掏出了一张名片。那是一间夜店的名字,负责人一栏写着光头b。
这就是b哥的地址。
齐木淡淡收起刀,向门口走去,站在门口,他对床上的【尸体】说“六个小时候,麻药会自动消退的。”
“什么?”处在假死状态的杀手猛地睁开眼睛,“我没有死!我居然没有死!啊哈哈哈!我没有死!”
“你很吵耶!”
齐木掏掏耳朵,又是一针,正爽歪歪的杀手被彻底麻晕过去了。
现在,齐木要去会会b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