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勿论,只要他的血。
宁折回头看了一眼,乌黑的眸子映着漫天血光,安静得令人心悸。
霍忱坐在车里,百无聊赖地绕动着手中绳索,不紧不慢道:“别让他死了。”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应答声,随后几道黑影从暗处掠出,落在宁折身后,挡住迎面袭来的攻击,与那些侍卫交起手。
宁折回过神,低低咳了口血,被绳索拉动,摇摇欲坠往前跑。
马车很快就甩开侍卫,驶进暗巷。
“将、将军……朕跑不动了……”
宁折小脸霎白,毫无血色,每迈出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痛得浑身打颤。
鲜血自他后背伤口和手腕处滴落,一路蜿蜒,在惨白的月光下莫名瘆人。
昏暗的马车里,小皇帝又软又虚弱的声音在霍忱耳边萦绕不散。
他眼前浮现出初见小皇帝时,他在桃花树下抱着木剑酣睡的模样。
那会他嘴里也喃喃念着:“将军、将军,朕练不动了……”
车外宁折的眼泪珠子一颗颗砸在地上,分明没有声音,却不知砸在了谁的心上,沉重得叫人喘不过气。
霍忱捏紧了手里的绳索,片刻后,沉沉开了口:“停。”
车夫一拉缰绳,马儿嘶鸣一声,缓缓停下。
宁折猛一踉跄,往前摔在地上,白嫩的额头磕在车角,豁然开了个大口,鲜血汩汩涌出,很快染红了他的脸颊。
霍忱下了车,一步步走到宁折身前,俯视着他。
小皇帝趴在地上,俊秀的眉头紧蹙,鸦青的长睫上挂着泪珠,闭着眼一动也不动,连喘息声都微弱得可怜。
全然不复以往精致尊贵的模样。
霍忱盯着他,眉眼幽深,不显情绪。
宁折缓缓撑开眼皮,动了动唇,没有声音。
霍忱却听见了,小皇帝在喊:“将军。”
殷红的花在小皇帝身下次第绽放,映着他苍白如血的小脸,残忍又漂亮。
霍忱蹲下身体,修长分明的指尖触到小皇帝脸上,一片冰凉细腻的触感。
“皇上,你知道错了么?”他问小皇帝。
小皇帝神色间全是隐忍和痛苦,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知道了……朕知道了……”
霍忱摸了摸他的脸,问他:“错在哪?”
“错在……不该诬陷镇远大将军,不该设计害他,不该、不该……不该杀害霍家满门……”
小皇帝说着,水雾洇湿眼眶,滚滚涌出来。
他抽噎着哭道:“将军,朕再也不敢了,朕知道错了……”
霍忱看着他,摇了摇头,声音冷沉:“不,你不知道。”
“宁折,你这种人,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小皇帝瞳孔里希冀的光瞬间暗下来,流露出绝望之色。
霍忱紧紧盯着他,眼中暗潮翻涌,里面像是关押着一头凶兽,正在吞噬他心中的仇恨。
他看了宁折许久,最后扔了绳索,俯身朝小皇帝伸出手,将他轻轻抱进怀里,带上了马车。
第十五章大祭司
“怎么样?”
“失血过多,恐有性命之危。”
霍忱看了眼怀里的小皇帝,勾唇冷笑:“天神残脉也会有性命之忧?”
白衣男子神色漠然,声音清浅寡淡,“天神残脉也是人,是人,就会死。”
霍忱闻言,微微变了变脸色,手掌不自觉用上了力气。
宁折眉心一拧,轻轻哼了一声。
霍忱将他带回府,未经任何准备便拔了他身后的箭,他痛得抽搐着昏死过去,再醒来时,便见到霍忱请了人来替他医治。
宁折正恍惚望着那白衣男子出神,肩膀便突然被霍忱捏的生疼。
宁折嘴巴一撇,眼泪又掉了下来:“将军,朕疼……”
霍忱听到哭声,低头便看见小皇帝正仰着小脸看他,大大的眼眶里有晶莹的泪水在打转,乌黑的眸子像是蒙了层氤氲水雾似的,好看极了。
霍忱眸色深沉,阴鸷的眸子盯了他片刻,盯得宁折忍不住蜷紧手指,浑身发抖、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时才罢休。
他冷酷地移开视线,问那白衣男子:“依大祭司之见,该怎么做?”
白衣男子看了眼霍忱怀里的狼狈少年。
他有一双浅灰的眸子,色泽极是漂亮,却空洞漠然,宛如那神坛上供奉的仙人,不带分毫活人该有的感情。
宁折忽而垂下眸,缩了缩身体。
大祭司平静收回视线,对霍忱道:“吾与你个方子,服下后修养几日便可。”
“皇上天生神脉,要什么方子调养,喝自己的血不就行了。”
霍忱说着,带有薄茧的指腹抚上小皇帝脸颊,扣住他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缓缓笑道:“皇上,你说是不是。”
宁折嘴唇哆嗦,一遍遍念着“将军”二字,惊恐地说不出其他话。
那一声声将军,又软又可怜,响在霍忱耳边。
霍忱眸色一沉,猛然将小皇帝扯开,毫不留情地扔在榻上,站起身来。
“修养便不用了。恰好皇上腿也好了,劳烦祭司大人替本将择个日子,本将才好挑准时机抽了他筋骨制樽,以其鲜血为祭,告慰十万将士在天之灵!”
大祭司音色寡淡:“但他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