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差不多。文静满意地笑了。
**
两天后，崇武帝宾天。
操办过丧礼后，在万鑫的示意下，有官员提议，由四皇子继任皇位。
文静刚想一口答应，却听万鑫在她耳边低语，“殿下，说你拒绝。”
文静，“……”
你终于脑子恢复清醒，决定改拥立其他皇子为帝了么？文静用眼神示意宰相。
万鑫解释道，“陛下丧礼刚过，您因为失去生父而悲痛欲绝，不想谈论朝政。待回绝三次后，在百官的祈请下，为了天下苍生，您才不得不同意即位。”这样一来，新帝仁孝的美名就会传播开来。
悲痛欲绝？不想谈论朝政？文静木着脸想，她根本听不懂宰相在说什么，只知道那句“不得不同意即位”说的很符合实情。
“早晚都要登基，何必做面上功夫？给谁看？”文静懒散地摆摆手，不甚在意，“你让他们早中晚各问一次，我会全部拒绝，然后明天问的时候，我再答应下来。”
万鑫，“……”四殿下好像是按照他的叮嘱在做事，然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为什么正经事从四殿下嘴里说出来，就会变得不靠谱起来？
“殿下……”
万鑫还想说什么，文静斜眼瞄他，意味深长地说，“我肯同意继任就不错了。”
于是，万鑫话锋一转，顺从地应下，“臣遵旨。”迅速即位能用情况紧急敷衍过去，但万一四殿下改了主意，他可没处去找第二个皇位继承人。
万鑫是个能干的人。文静答应即位后第三天，他就把即位大典的诸项事宜办妥。
即位大典上，黄袍加身的瞬间，文静的表情很冷，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在她看来，皇子的四龙蟒袍和皇帝的九龙龙袍并没有什么不同。
万鑫在旁边看着，心里轻叹一声。他把四殿下送上帝位，也不知是福是祸。
**
一年后。
文静从睡梦中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惆怅地长叹一声——大燕江山还没有亡，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床上，楚汉分界线依旧。
路阳睡在床的另一边，对文静的哀叹早就习以为常，只淡淡提醒道，“陛下，马上就要早朝了。”
一听到“早朝”两个字，文静更加痛心。她沉重万分地说，“等吃过最爱的藕粉桂花糕后就去上朝。”
唯有美食才能填补她内心的空虚寂寥。
“对了，昨天有好几个奏折里提到，如今天下太平，陛下的后宫里却只有一人，该是时候采选秀女了。”路阳不着痕迹地提起。
文静顿时悲愤不已。她一个姑娘被困在皇宫里当皇帝，已经很悲惨了，大臣们却心心念念惦记着把自家闺女送进宫。
她忍不住想，秀女们进宫之后干嘛呢？跟她盖着被子，聊诗词歌赋和人生哲学到天亮吗！
“这事之后我会跟宰相单独面谈。”最终，文静作出决定。
“还有件事，”路阳顿了顿，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良久才说，“路家的人不□□分。有人上了奏折，说路宇的嫡子当街把人打成重伤，却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以为别人不敢拿他怎么样。”
文静歪过头，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处理的？”
“事关路家，我不方便说什么。奏折已经摆在桌上，只等陛下做主。”路阳神情淡漠。
路宇本以为自己只是成了皇戚，谁知突然间文静继任，自己的女儿成了皇帝唯一的妃子！他高兴坏了，渐渐……就失了分寸。
“那就按照律法处置。另外，路宇正妻马氏教子无方，夺去她的诰命。”然后，文静才笑嘻嘻对路阳说，“我给你出气！满不满意？”
路阳勾了勾唇角，嘴上却说，“一切听凭陛下做主。”
文静开玩笑道，“爱妃，我愿意为你放弃这江山。”
路阳明知文静根本不想要这江山，所以信口胡说，心脏却仍不自觉漏跳了一拍。
调戏完路阳，文静风风火火地起床了。一边穿衣服，她一边嘟囔，“大早上就要动脑子，好累。待会儿要多吃几块芙蓉糕补补才行！”
路阳靠在床沿，手掌放在胸口。他告诫自己，“明知是玩笑还动心，那就是故意犯蠢。”
然而，心跳依然澎湃。
**
自从新皇即位后，万鑫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伸长脖子看看街上有没有发生异动。
每当确定一切安好时，他都会偷偷松口气——今天早上醒来，大燕依然没有灭亡，真是太好了。但一想起宫里的某位时，他又忍不住纳闷，怎么会没人造反呢？明明新帝的不着调，已经传播的众人皆知。
科举舞弊严重，新帝起初不闻不问，到了考试当天，却一声不吭驾临考场，宣布直接换考题。
江南贪污受贿严重，新帝就专门任用贪官办事。办不好差事就抄家、掉脑袋，毫无情面可讲。
黄河边上发生洪涝灾害，新帝派人护送粮草运过去，却不是为了发放粮食赈济灾民，而是要组织灾民抗洪修坝，每天的工钱折算成粮食发放。
万鑫私底下觉得，陛下不学无术，不按理出牌，净出些馊主意。但出乎意外的是，事情结果往往很不错。
最后，万鑫只能把一切归功于祖宗保佑。
早朝后。
万鑫刚想离开，就被人喊住，“宰相爷留步。”
万鑫回头一看，发现是陛下贴身伺候的太监——新任太监总管曹公公。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之前的太监总管，在新帝即位、大赦天下时，已经被恩准离开皇宫。
小曹子笑眯眯道，“宰相爷，陛下有请。”
万鑫并不惊讶。新帝有个诡异的习惯，有事不喜欢在早朝上说，反而喜欢把他喊到书房里，两人私下里交流。
“好，我这就去。”万鑫跟着曹公公过去，顺便问了问，“你知道找我是为了什么事么？”
“我听陛下提了提，好像是为了秀女的事。”曹公公回答。
万鑫心说，新帝早该扩充后宫了！怎么能独宠一人？
到了御书房，曹公公悄悄退下。
万鑫行礼后静静站在一旁，并不主动开口说话。
“找你来，是为了秀女的事。”文静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你告诉其他人，别再提秀女的事，我不打算填满后宫。”
“陛下，万万不可。”万鑫沉声道，“先帝在位时有四子六女，您也该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独宠路氏，只会让路家人越发恣意妄为。
“不是四子，是五子。”文静笑眯眯纠正道。
万鑫一怔。
“有个冷宫的嫔妃，平素没人照料，怀了孕、生了孩子都没人知道。”文静轻描淡写地道，“我看过了，那是个男婴。和先皇一样，在腰部有个鲜明的胎记，并且长相酷似先帝。”
“宰相曾说过，没有其他选项才选了我。不过从这一刻起，你有了其他的选项。”
“我天生不是做皇帝的料子。等弟弟懂事后，我打算把皇位让给他。还望宰相多多费心，照顾好他。”
“陛下……”万鑫愣愣说不出话来。他以为有了其他选项后，自己会迫不及待抛开文静。可事到临头，他却开始迟疑。新帝看着做事不靠谱，但在他的治理下，国运却是难得的昌明。
见宰相不说话，文静顿时急了，大声嚷道，“我不管，反正我不干了！我要去唐县逍遥快活，那里本来就是我的封地。”
万鑫擦了擦汗，倍感无奈。新帝难得认真起来说正事，却装不到三分钟就破功了。
想了想，他问，“那位的母妃，为何会入冷宫？”
“得了重病，在偏远的宫殿里休养。结果养着养着，就被所有人都忘了。”文静感到一丝凄凉。
小皇子的出身倒没问题。万鑫心中思量道。
“我不打算做太久的皇帝，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后宫里妃子多不多，生下了几个儿子，几个女儿。”文静的表情格外严肃。
“微臣明白。”万鑫心里清楚，文静是铁了心要去封地。这次，他阻止不了。
**
五年后，文静让位给年满七岁的皇弟。然后麻利地收拾好包裹，带着一家老小奔赴唐县。
送行那天，万鑫低声叹惋，“可惜了，其实他是一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新帝奶声奶气地道，“以后我也要像皇兄一样，当个好皇帝。”
万鑫欣慰地笑了。
等在唐县安顿好后，文静穿上女装，路阳换上男装，两人一起坐在凉亭里饮茶。
“这都是第几次问你了！为什么一年期满的时候，不直接离开京城？你不是一直很渴望自由的么！”文静嘟起嘴，很是不满路阳的敷衍。
路阳笑了笑，回了三个字，“舍不得。”
文静一脸茫然，迟疑着问，“你的意思是，舍不得放弃穿女装？”可他现在穿的是男装呀！
凉风徐徐，路阳的声音听起来格外轻柔，似乎被风吹入心底，“每天都想见她，无法想象见不了面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然后我才明白，原来在我心里，她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