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迟晏又招呼他:“小煦,来这边坐。临时有客人来访,病房里的椅子不够用,你先坐在陪护床上吧。反正昨晚是给你睡的,你应该不会嫌弃吧?”他最后那句笑语似乎只是玩笑,然而这个玩笑并不好笑,魏连霄的脸上立时阴云密布。
应煦却浑然不觉,他像被主人召唤的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坐过去。
“迟先生你别拿我开玩笑!我身上又不脏,再说了,今早我把床铺整理得妥妥帖帖,哪里坐不得人了?”他嘴上说着埋怨的话,语气却像撒娇,十足的亲昵,是魏连霄的独角戏怎么都演不出的效果。
迟晏低低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的笑声就是回应。
那笑声既像是在回应应煦,又似乎是在回应魏连霄。
魏连霄感觉自己的表演像是漂浮在天空的泡泡,被迟晏的笑声一扎,就骤然爆破。
他感到有些难堪,更多的是愤怒。
应煦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讨好迟晏,他还能做到什么程度?
合约到期了,他对他就是这个态度?
没脸没皮。
没心没肺。
魏连霄握紧了拳头,仿佛要握住心里的波澜,把它们强行摁下去。无论如何,在迟晏的面前他必须保持理智,只有理智能帮他赢得这场较量。他这样告诉自己,反复告诉自己,却仍觉得心里的某片土壤正在一点一点塌陷。他其实没有把握,那只在他看来很容易就会被捉住的小麻雀,似乎真要飞离他的天空了……
迟晏和应煦的交谈变成了混乱的背景音,在他的耳朵里鼓噪着,倏忽间,魏连霄听见迟晏发问:“小魏总,不坐了么?”
魏连霄回过神来,脸色仍然不太好看。
迟晏见状,权当他默认了:“你事务繁忙,我也不多留你——李政清,送客。”
他事多事忙,不便多留,那应煦呢?
应煦就不忙?
先前他去奶茶店找他,还得先给他一笔钱才能获得谈话权。
现在呢?
在迟晏面前呢?
他就白给?
傻瓜,蠢材,他以为迟晏的高枝是那么好攀的?
迟晏能给他多少?
迟晏能像他一样,愿意把副卡给他花么!
魏连霄气急攻心,饱含恶意的话脱口而出:“迟总不必留我,我走之前还有几句忠告要说,只怕要惹你不高兴——你把应煦当作「朋友」,以为他很好,甚至出言维护他,但你真不如我了解他。他这人左右逢源,视财如命,天生两副面孔,只为自己的利益考虑。迟总你眼力不凡,怎么可能看不透他?就算当个玩物,还是小心提防为好。毕竟——”
“有些狗看起来乖巧,其实从不认主。”
一字一句,都是辛辣的讽刺,都是高高在上的轻蔑。
“魏连霄,你别太过分了!”
应煦快要气死了,在魏连霄的眼里他就这么差劲?!他算是想明白了,魏连霄今天所有的反常都是为了「替天行道」,好让迟先生疏远他。他心里好像被塞了一团蓬草,怒火没有把它点燃,反而附着着它,烧得他慌乱无比。他不禁望向迟晏,眼神里无意中带出几分可怜。
迟晏被他看着,心软得不行。
“小煦,不气。”
他没有多余的话,只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让应煦的情绪平复下来。
“小魏总怎么说话的?”对着魏连霄,迟晏的语气又是一变,他的表情依旧温和,声音却冷得能掉下冰碴,“你这么说我的朋友,真让我怀疑魏总的家庭教育是不是有所欠缺,看来——我有必要去和魏总谈一谈。”
他又叫他小魏总,还拿魏凯来压他!
魏连霄整个人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他的嘴唇,他的下颌线,乃至他的手指,都流露出他的不悦:“我只是好心奉劝罢了,迟总未免把我想得太坏。”
“那你呢?”迟晏反问他,“你是不是也把小煦想得太坏?小魏总这个评价,会让我误会你在恋爱期间从没见过小煦可爱,阳光,替人着想的一面。”
魏连霄身形一震,双拳捏得更紧。
“那真是可惜呢,你说是么?”
这是取笑他?
一只不识好歹的狗,他有什么好可惜!
魏连霄的指节处绷出青色的血管,多说无益,他举步要走,却听迟晏说:“不道个歉再走么?你这样辱没我的男朋友,说实话我有一点生气呢。”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的,警告的意味却很浓。
张旻听得心惊胆战,只能在心里默默催着魏连霄道歉。
——这个疯子,他们惹不起啊!
魏连霄却抓住了另外一个重点:“你说什么?”
他终于又和迟晏的目光对上,迟晏的眼神依旧平静,那是胜利者的淡定从容,而他的眼底却布满了血丝。他听见迟晏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我们小煦确实有缺点,比如说,他原先看人的眼光不太好,但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好。你这么说我的男朋友,我不喜欢。”
男朋友。
男朋友?
男朋友!
这三个字不仅在魏连霄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应煦也是一愣一愣,反应不过来。
反倒是李政清更加镇定,好像早猜准了两人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