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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豫章沉思了一番,才道:“在你面前,我总如孩童一般。今日听你一席话,方知往日都错了。我忝为武将之后,全然看不起,无非是文臣更得利。并非受人推崇才是好的,士农工商文臣武将,能缺了谁呢?”

“我就只不喜贱籍,都是人,何苦把人做牛马?”林贞叹道,“我是管不来此事,只盼日后吧。”

“有些人做奴仆也是庇佑,权贵横行,百姓不易。”

“所以若是人人平等多好啊。”林贞说着便生出无限的怀念来,“没有谁比谁高贵,众生平等。”不用磕头下跪、不用男尊女卑。即使有等级差,也有反抗的余地。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却有真正的上升通道。那个时候做不到完美的法制,可也没有人敢光明正大的谋财害命。多好的时代啊!可惜离的越来越远,犹如海市蜃楼一般,好似做了一场梦。分不清到底今生是真,还是前世是幻。

如果可以回家……多好……

第75章 重逢

八月里女真人果然来了。前来朝拜的是酋长之幼子萨尔哈。根据女真人幼子继承制的传统,也算十分重视了。萨尔哈不单带了兵丁,还带了一串想来见识京城繁华的亲戚来。圣上十分高兴,乡试虽不如会试聚集那多文人,然到底让许多人瞧见了“万国来朝”,还是朝廷的心头大患女真部。圣上觉得面上有光,十分大度的吩咐:“他们蛮夷,或有礼数不周之处,尔等休去议论嘲笑。要有大国气度才是。”是以萨尔哈能带着诸多人马在京城游荡。

又有萨尔哈的堂侄名唤海塔的,因娶的是汉人,更生亲近之意。原是不许通婚的,可汉人女子便是身处边境也凭空比女真的斯文秀气几分,惹的糙汉子们常心痒难耐。时常忍不住托人牙子弄几个来家里养着。有些女子被拐至外藩,语言不通、备受欺凌,早早就去了。空留一地遗憾。海塔倒是正儿八经娶的,如今称了臣,两厢通不好计较,反要表面上赞上一赞。萨尔哈索性带了他来,以示友好。不然以海塔之身份,未必抢的来这桩美差。

女真女眷不同汉人,一样骑马射箭,十分威猛。休说朝贡之事,便是打仗亦有女兵,诸人家眷跟了不少,叫京城的繁华迷的晕晕乎乎,见甚都说好,见甚都要买!

一群女眷把海塔之妻围着问:“这个好不好?那个贵不贵?”

海塔之妻也非京城人士,她自己且不知道哩,如何应付的来。女真话还说不好,怎混乱二字了得。

女真人看京城热闹,京城的人也出来看女真的热闹。女真人以兽皮为裳,款式与汉人迥然不同,走到何处都无数人围观。玉娘心疼林贞在府里关的狠了,便趁着过中秋接回来,之后装病一直扣着不让回去,为的就是让孟豫章能顺利带她出去玩。林贞自幼在广宁长大,居然也会几句女真话,不过是吃饭、好看之类的单词,把孟豫章听的直乐。

有岳母开方便之门,孟豫章同林贞两个一齐坐了一辆小车跑出去瞧热闹。走不多远,街头竟人山人海,比过年不差。马车挤的动弹不得,林贞扼腕,早该带帏帽出来,下地来瞧热闹的。如今在车里,进退不得。孟豫章也在车里跺脚:“该早来一些的。”

忽一人喊道:“看!那一群女真女人进绸缎铺子啦!”

“啊呀!那是陈记,必被狠宰一番不可。”

“那可未必,女真妇人凶狠着哩,要他们知道上了当,不砸铺子?且看吧,有的是热闹!”说完一行人都挤去陈记门口,堵的水泄不通。

林贞的马夫正好顺着人流走,马比人力大,居然抢到了一个好位置。孟豫章二人饶有兴致的看热闹,忽然林贞脸色一变!

孟豫章问道:“何事?”

林贞一掀马车帘子,扭头对孟豫章道:“我要进去看看!”

“人太多了,仔细拐子!”

“我要去!”

“……”孟豫章只得拉着林贞的手,“甚时这样顽皮来,我牵你去,切莫松手。”

林贞根本顾不上那么许多,拉着孟豫章直扑陈记。外头人虽围观,却听闻女真人吃生肉喝生血,与野兽无异,皆不敢靠近。林贞仗着灵巧,七拐八扭的冲出人墙,进到店里。顿了顿,大喊一声:“秀兰!”

秀兰猛一扭头,竟看见林贞拉着一清俊男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姐妹两个对望,谁也没动一步。

孟豫章忍不住问道:“那是谁?”

林贞醒过神来,甩开孟豫章的手,扑到秀兰怀里:“秀兰!秀兰!”

秀兰眼泪哗哗的掉,也紧紧抱着林贞道:“我就知道能遇见你!还没找呢,就遇见了!好妹妹,好妹妹!”

“你怎么穿成这样?”

秀兰一抹眼泪道:“说来话长,我们寻个说话的地方。”扭头对同伴用女真话道,“这是我表妹,我先同她去拜见姑母。海塔要问起,你们只管叫他来……”说着顿了顿,又用汉话问林贞,“你住哪儿?”

林贞报了地址,与女真诸女眷福了一福,随手买了个斗篷往秀兰身上一罩,从后院跑了。

姐妹两个都是体力极好之人,也不管孟豫章,拉着手一路狂奔回家。孟豫章倒累的气喘不止。

进到屋内,秀兰见到玉娘,膝盖一软,先磕了四个头:“姑娘!”

玉娘惊呆了:“你怎么在这儿?你娘呢?你兄弟呢?”

秀兰恶狠狠的道:“休提她们,我再不认他们的!”

林贞皱眉道:“他们……”

秀兰快人快语的的道:“我如今的丈夫,是个女真人。现酋长的侄孙子。说来也是贵族。那日不知怎地,到广宁来买货。街头与我打了个照面,就跟上了。我竟不知怎地,过了二日就被我娘押上了花轿!”说道此处,秀兰气的脸都白了,“二十颗北珠,把我卖的利落!那日你分明在箱子里藏满了钱,她们搜刮的干净。那是我的!我不计较,谁知道她们竟为了钱财,做出这样的事。如今我算女真人,再别同我说孝不孝,我只当他们死了!黑了心肠的畜生!女真一夫多妻,也不想想我一个生人,在那处活不活的下去!多少汉女死在草原上!”说着冷笑一声,“口口声声说嫁女,比三姑娘柳初夏的东西还寒碜!我就一身红衣裳,连银簪子都没有一个!那是我亲娘!”说毕,嚎啕大哭。

孟豫章听呆了,他以为他爹已够狠心,万没料到世上竟有亲娘如此的!女人家不是都心软么?便是他继母,也只是不大搭理他而已!所见的女人中,再没有能对自家孩儿下如此狠手的!这还是人么?

秀兰一个人撑了许久,乍见亲人,哭的死去活来。林贞气的发抖,怒骂:“没廉耻的老光棍!看你活到几时!”

秀兰一哭,触动了几人愁肠。头一个丹旭,便是被父母所卖,历经屈辱才得今日安稳。于二姐是姐姐坑了父母坑,横竖亲人是恶鬼,行院里的那几日犹如地狱,回想都不敢。再有孟豫章,爹只好抢钱财。玉娘更莫提,亲娘兄弟要毒死她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这些人也做的太过了!真不怕阴司报应么?一时间屋中哭声不绝。

倒是秀兰哭过一回,心里好过许多。擦干泪,反劝起诸人来:“姑娘莫哭了,我过的好着哩。”

一语提醒了玉娘,忙问:“他对你好不好?”

“还行,就是不识字儿。”秀兰说着这个倒笑了,“索性我也不识几个,两个文盲对付着过呗。谢天谢地,我有个淘气的妹子,学了那骑马射箭。若非这个,我可活不下去。”扭头对林贞道,“你不知那日,我还不会说女真话,他只会一个字一个字的蹦汉话儿。非拉着我出门,原来是要教我骑马。我呸!翻身上马跑了三里地,差点就把他给甩下了!他都傻了,直说我是女真的,我娘骗他!要去问我娘退钱!笑死我了!”

孟豫章心道:你是有多狠啊,跑马能跑过女真男人。

果然林贞问:“他还能跑不过你?”

“嗨!怎么可能。他想教我骑马,自然寻的是母马。就跟咱俩初学似的,温顺的不会跑了都。我一把跨上他的马,他怎么跟得上!后来我们赛马来着,总也输给他。他老笑话我。”

四喜听到此处,指着林贞狂笑:“姐姐,来下一盘棋让表姐瞧瞧!”

林贞抄起一个橘子扔过去:“叛徒!”

秀兰爆笑:“难姐难妹!我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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