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1 / 2)

闲言少叙,且说林贞接过信件,一目十行扫完。对秀兰道:“我也不甚懂,只是些闲话并年礼。”

秀兰目瞪口呆:“京里的人都这样说话?”

“他是男人,不一样。”

秀兰猛摇头:“不成!照这样看,我才不嫁去京里,不然鸭子听雷,日子没法过了!”

林贞扑哧一笑:“又不是人人都这样,他是出了名的书呆子。”

秀兰还是不干:“我妈要你替我说亲,你千万别应啊!就说没有合适的!”

林贞笑着点头说好。

秀兰又问:“他送你甚来?字不认得,东西我认得,与我瞧瞧。”

林贞唤四喜:“拆了箱子来。”

四喜把箱子打开,秀兰大失所望:“都无个新鲜玩意。”

林贞实在没法子跟表姐说未来夫家的窘迫,丢脸!好在孟豫章雅致,送了些压花的纸,泛着丝绸般的光泽,秀兰还当是读书人的“雅致”,懒得理论。又有绸缎花样虽老,在广宁也还能见人,众人才瞧不出异样。只当是豪门规矩,可见有个名头,胡乱做事也是道理。

谁知过二日,秀兰被接回去,双福才拿出一个小匣子来道:“姐姐,前日姐夫还送了一匣子首饰。表姐在,我不好拿出来。”

林贞奇道:“首饰?”

双福打开匣子,道:“姐姐你瞧,珍珠都发黄了,多少年的珠子呢!也不知是谁留下来的珠花,金子成色也不好。如今公侯府第越发不成样子。我们当年在那家,小姐们还有几样能见人的。如今送未婚妻的都这样。不知道的人家,还当他们想悔婚不认哩!”

林贞笑道:“罢了,横竖不靠他们吃饭。”嫁谁家不是这样?除非是商户,又没社会地位。公侯府第好歹让自家父母在广宁顺遂点,这就够了。横竖她家有钱。

四喜道:“是呀,亏得咱家有钱。只盼着姐夫一举考得功名,替姐姐挣个文官实职的凤冠霞帔,才体面哩。”

林贞道:“他倒是考秀才来,谁知考不考得上?”

三多跳出来道:“我们姐夫都考不上,谁考的上?姐姐八字好的很哩,旺夫的!”

纵是林贞跟她玩惯的,都被她弄的无语。哪有自个说自个旺夫的……

公侯精穷又爱摆谱,林俊早知道了。宣宁侯且靠他们的孝敬过活,别提毫无实权的承平公府。盖因他一介武官,想要女儿嫁到那书香门第,趁早收心别做春秋大梦。退一等,公侯府第也很好。虽非嫡长,也是嫡系,体面足以。谁想女婿书信不绝,他心下偎贴,便心疼女婿日子过的苦,十分有心帮衬。正巧手里有个云母片的生意,何不交予女婿做来?公侯无实权,却有人脉,日后做个买卖自不在话下。既省的他去求爷爷告奶奶,又补贴了女婿,何乐而不为?打定主意,便把小厮兴隆唤来,如此这般一说。待兴隆往京中回礼时,就不单只磕头了。

孟豫章接到岳父指使,又看着礼单里指名与他的上好衣裳装饰,还有甚不懂的?把林俊的话埋在心里,只拿着礼单与祖母瞧。孟太夫人看了一回笑道:“你岳父倒疼你。”

孟豫章苦笑:“分明是疼闺女,我倒成吃软饭的了。”

孟太夫人不爱听这话,板着脸道:“你也不怕人笑话!”

“已让兄弟们笑话一回了,谁叫我没本事来。”孟豫章含泪道:“老祖宗,你叫我被人看轻一世么?你就准我去国子监读书吧!”

“我的儿,你要甚先生没有?非要去国子监。那里头偌大一个屋子,就一个火盆。日常还须住在里头,你何曾受的起这个苦?她家不过买来的武官,谁看的起?自古钱权交易,他与钱你与势,谁敢笑话你?你当他把女儿许给你,没仗着咱们公府的名头横行乡里么?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甚么没见过。你若不忍,日后好好待他女儿便是。”孟太夫人叹道,“我的儿,你万般皆好,就是心软过了。日后哪能不吃亏?”

一番慈爱,孟豫章更想哭了!承平公世袭罔替,却不是他的。他是嫡孙,他儿子便只是嫡系。不靠自己挣出来,日后好讨米吧。然总不能伤了老太太的心,他丧母之后,日常起居皆由老太太照应,不提这个恩义,便是普通有了年纪的祖母,硬拧着也是不孝。

心里实在憋得很,家学一片乌烟瘴气,竟落脚不得。几个大儒见他好学,也教他,请到府里来却万万不肯答应。他又被圈在家里,一月里能出去四五回到顶,能学甚来?谁家不是寒窗苦读,他三日打鱼两日晒网,如何考的过别人?

忽又想起岳父的“好意”,心里先一惊!忙从老太太处辞了出来,叫上兴隆到里屋吩咐:“烦你上覆岳父,云母片之事,非小婿不识好歹,实则不便。我未成婚,必是亲长出面。家父甚为忙碌,恐误了岳父一片拳拳爱护之心。”

兴隆心道:我家主人又不是傻的!再信你,也不至于现就将生意交与十多岁的娃娃手里。“照管”不过说的好听些,叫你经见一二,日后好补贴家用,不至于姐姐委屈罢了。便笑道:“公子过谦了,实不相瞒,此乃小姐的产业。想叫公子瞧瞧,心里有个数儿。日后免叫小姐初来京城,被人哄了去。公子得闲四处瞧瞧,或是在亲友间替我们说说就是大恩了。”

孟豫章心下一松,朝北拱手道:“敢不奉命!”

兴隆一笑,姐夫倒是老实。如此,皆大欢喜。

第42章 偶遇

承平公先祖,乃当初伴着□□出生入死之人,他忠心耿耿、唯命是从,实乃□□第一心腹。待□□立得绝世功勋、平定天下后,自不愿亏待他,封爵时便与了头一份儿荣耀。如今公侯在朝上站班还是他家打头。无奈子孙不肖,镇日游手好闲,把那上好的家业败的只剩下个空架子!

公道来讲,家业渐败,也不好尽怨子孙。诸多儿孙中,也有上进的,也有省俭的,奈何讲究多子多福,每分一次家,虽不动祖产,浮财总要抛出去几分。莫说子孙荒唐的多,便是不好不坏的,也经不得几回。又因儿孙自幼生长于公侯府第,锦衣玉食。一时分家拿了钱财,不免大手大脚,不懂划算,几年就窘迫了。求到本家跟前,一则是本家要个脸面,二则毕竟是同一个祖宗的嫡亲兄弟侄儿,不好十分袖手,更不好做小气样儿。于是亲戚们得了好,今日你来借米明日我来借衣,也不寻思上进,只顾争宠,本家同族搅成一团乱麻,日子越发艰难了。

说来不单承平公府,四公八侯皆是如此。只宣宁侯因自身立了军功,掌着实权,还算松快,也搁不住人口繁重,门下地皮捞的将要寸草不生了。如今,也就皇后的娘家,新封的寿宁伯有些蒸蒸日上的气象。孟豫章见此景象,愁的差点少年白头。

孟豫章乃二房嫡长子,正经的国公嫡孙,年纪甚幼,不说跟父兄一般醉生梦死,也该无忧无虑。然而他母亲早年撒手而去,虽有孟太夫人接去养活,无后母欺辱之事,却到底不如亲娘在时——孙男娣女众多,孟太夫人便是想十分偏心眼也不能。何况长孙幼子方是心头肉,不过是怜其丧母,多照看一二罢了,心里最疼的还是嫡长孙。于孟豫章而言,感激是必定要感激的,亲近却做不到情同母子了。

说来老太太百般拦着他上学,原无坏心。皆因国子监条件艰苦,想着他一介孩童,自要精心照顾。老祖宗拼死打出来的家业,莫不是叫儿孙受苦来?不为了儿孙锦衣玉食,谁爱去那刀枪无眼的战场?是以勋贵溺爱孩童者多,严厉管教者少。又因内宅妇人,目光短浅,不知前途重要,更休提凡百老人,皆以为自家子孙和睦,彼此依存。殊不知不过是儿孙做戏罢了。休说隔房的兄弟,便是亲生父子,还有反目成仇的哩。孟豫章与其父二人就常有不合,只因孝慈之道,又是独子,面上装作和气——凭谁也不想有个听闻谁家有钱,竟不拘好歹,死活要弄了来做儿媳的父亲。幸而林小姐十分知书达理,只怕是亲娘在地底下都看不过眼显了灵吧。

想起亲娘,孟豫章一叹,忽后肩叫人一拍:“四弟作甚?迎风流泪对月伤悲?”

孟豫章回头一看,见是二哥孟豫然,忙做了一个揖道:“见过二哥。”

孟豫然见他一副假正经模样霎时浑身上下都不爽快,扯了扯嘴角道:“你又不出门,又不进屋。大冷天儿的,站在风道上作甚?仔细冻病了,叫老太太心疼。”

孟豫章笑着谢过,又道:“在屋里闷了,出来走走。”

孟豫然上下扫了他一回,见他身着玉色织金通袖袍子,唇红齿白,好不体面,正是前日他岳家送来的现成衣裳。心下十分不岔,凭甚叫他捡了个金元宝!只因当日已与众人一齐调侃过,此时再拿出来嚼舌倒显得极小气,强忍了。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仗着年长,竟也不招呼一声径直扬长而去。

因素来与家里的兄弟不甚和睦,孟豫章也不在意。只是怕再立在此处,又招来谁问一通,便使人与老太太说一声儿,上街去了。

京城,天下最繁华之所在,年前更是热闹到了极致。孟豫章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日常爱逛的书斋来。不想此处也人满为患,一群身着直裰的读书人围在一处,也不知高谈阔论些甚,硬是将书斋闹出菜市场的氛围来。

孟豫章少年心性,想挤一回热闹。仗着个子不高,不引人注意的就窜了进去。不想后头来人一撞,直跌入一穿着朴素的美髯公的怀中。

孟豫章爬将起来,忙道:“方才没站稳,冲撞了先生,先生莫怪。”

美髯公装模作样的拿着把扇子,直点在孟豫章的额头上,笑道:“小小年纪便喜欢这个,不好!不好!”

孟豫章愣了一下,不由扭头看了眼摊在中间的物事。竟是好大一副春|宫图,霎时羞的满面绯红,逃命似的挣出去。

那美髯公哈哈大笑:“原来还是个雏儿!”周围众人哄堂大笑,孟豫章听的羞愤欲死,又不好寻他们理论,只气得一溜烟的跑了。

今日也不知是不是日子不好,孟豫章一面暗骂浪荡子一面赌气回家。路过其父孟二老爷的书房,深吸一口气,进门请安。哪知他父亲也拿着好一副春|宫,看的口水四溅啧啧有声。只把他气得胃液翻滚,好悬没吐出来。因知其父左性,强忍而已。偏孟二老爷今日心情正好,百年难得一见拉的儿子说话:“你瞧瞧,你瞧瞧,春意老生的新作!才一百银子,不枉我拼死抢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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