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2 / 2)

自家三个哥哥,既不读书,也不混武职。全都是白身就罢了,也没人想着或者做生意,或者去帮府里办事,进进出出领差事——这也是许多大家族旁支子弟的出路,就是安家不是也有许多旁支这般生活的。只是三个哥哥可没人看得上这些,安应柳有时还要忧虑将来家里如何呢。

不过这些和如今无关,现下最打紧的是自己的婚事,于是含糊了几句后他小心道:“儿子倒是听了消息,说太太在为儿子的婚事打算。最近也是劳累了太太,儿子这般大了还是辛苦您。”

左夫人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庶子是来说这件事的,摆摆手道:“你也叫我一声母亲,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那时候你三个哥哥身上也是这般,又有什么好说的?”

她心里盘算,自己这个庶子只怕是想着自己挑老婆的。这也不稀奇,但凡男子难道不想找个从头到脚合自己心意的,只是这事儿在一惯不说话的安应柳身上显得有些不同罢了。不过左夫人是不以为忤的,在选出几个差不多的女孩子后,她也愿意让安应柳自个儿看一看。

左夫人说得清楚:“不过这讨媳妇儿的事情到底与你有关,日后是你过日子,你有心不妨到时候自己看看,看看那家的小姐最有缘分,我与你做主了。”

这不是她真把安应柳当作亲身儿子疼爱了,而是清楚这个庶子不是她的敌人罢了。安应柳再好,能越过宗法抢了儿子嫡长子的位置不成?到时候分家业他也不能比其他庶兄多得。可是他将来若是真能为官做宰,诰命也是自己的。不只是因着自己是他的嫡母,也因着生安应柳的妾室已经亡故了。

这样的一个儿子,对她也没得什么敌意,自然就是以拉拢示好为好了。她考虑把一个娘家亲戚女孩子嫁给他,也是因这个缘故啊。既然是这样,让他自己选个可心的又有什么。左右她已经挑得只剩下小猫儿了,难不成他还能挑出一只小狗儿么!

安应柳不晓得这样的内里,倒是心中一喜,道:“正是这一件事,本来是不好与太太说的,但实在是实在是——也只有求太太了!我心里已经心仪顾家小姐已久,想着她也是一位淑女,只求太太做主为我提亲。”

他自己也觉得别扭了,真是亲生母子,这样失礼地有私下心仪之人,并直言提亲,倒是没什么。偏生不过是庶子与嫡母罢了,既是生硬尴尬,又觉得无礼莽撞。

不过左夫人也不会为了这个发作,真个让她吃惊的是‘顾小姐’,她选出来的女孩子里可没有一个顾小姐。一下警惕起来,若真个门当户对也就罢了,可别是个侮辱门楣的。虽然她不是个疼爱庶子的嫡母,但却自傲于门第。

她沉住气道:“哦,竟是这样啊,只是这样不清楚。这顾家小姐又是什么人?总好说说是谁家罢,我也好仔细寻访一番。你们年纪轻,没经过事儿,不晓得好坏,也该有人帮着看一看。”

安应柳这才反应来自己没说清楚,于是赶忙道:“不是别个顾家,正是常常来府上的顾太太的女儿。太太应该见过她的,她还在园子里和玉滟玉湲她们几个一起念书呢!”

左夫人一下知是谁了,她实没见过祯娘几回。不过祯娘也是真的出挑,所以不要多想她就是记得的。她当初还同身边的人道:“真个好女子,生的实在得人意,我也是见过美人的了,但她这样的还是觉得没的话来夸,她才多大啊!只是可惜了这个身世,不然王府里头做娘娘又如何!”

却不晓得被自己庶子瞧上,只怕要落到自家。不过这个人选么,她想了想道:“你眼光倒是好得很,我见过那孩子两回,也是爱的。不过一样事情,她如今和玉滟玉湲她们读书,正是平辈,你做叔叔的娶侄女儿的平辈,这是错了辈了,有些不妥。”

安应柳心里一沉——这样的借口还不如没有呢!顾家和自家又不是真有什么亲戚关系,不过是几个侄女儿恰好同顾小姐一起读书罢了,这算什么错辈儿?这就是左夫人不乐意,因此硬是要有个说法罢了。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安应柳如何肯的,力争道:“太太多虑了,这是几个女孩子一同读书罢了。外头那些大家族里头多得是不同辈儿,但是年纪差不多的。因此相交的人家也差不多,多得是这样的‘错辈儿’结亲,不会有什么闲话的。”

左夫人自然晓得自己这个借口站不住,她只是不愿往下说罢了,毕竟扯开来也不好看。只是安应柳不肯就这样完了,她只得道:“这也罢了,但是有另一个事情在,我不能答应这事儿。”

她素来重视的就是门第脸面,祯娘的出身她是实在不愿的,将来外头会怎么说啊!想到这里她干干脆脆道:“你也要相信顾小姐是什么出身!她母亲是丫头出身,这就罢了。世上也有这样脱了奴籍的好女子做了正室辅佐丈夫,生儿育女。她又不是妾室扶正的,我也没有看不起顾太太。”

“只是,只是,你也要知顾太太偏偏原本是府上的丫头,是服侍过你大伯母的。她家的女孩子娶进门来做家里爷们的正头太太,不说外头的人怎么看,只说府里下面怎么说就难听了。我晓得顾家如今场面不错,说句实话,只怕比母亲给你说的几家还好,顾小姐又是这样的品貌——但是结亲也不是只看这些的!”

安应柳呆呆的,像个木头,竟是连苦笑也不能了。愣神好久说不出话来,最后才哑着嗓子道:“太太,太太真个就没法子了么?我也不在乎底下人的一点流言蜚语。”

左夫人皱着眉头,重重地拍了桌子,道:“怎么说出这样不懂事的话来!一个人难道只是自己?家里的脸面、父母兄弟的体面难道不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说出这样的话,就是该打了!”

左夫人训斥了一回,见她还是那样子,只得思索一番,倒是有了主意。便道:“罢了罢了,怎么有了你这个孽障!倒是还有个法子——你是真喜欢顾太太家的那个丫头,若是不做正头娘子也没得妨碍,只把她聘做小妾就是。”

安应柳先是眼里有了神采,但立刻就黯淡了下去,他倒是宁愿自己没听过最后一番话了。他原本是已经有些死心了,只是一时受不住罢了。但是有了这一番话,他满脑子就是纳了顾小姐——但本该是‘娶’,也只能是‘娶’的呀!不然就不是唐突佳人,而是折辱佳人了!说能让顾小姐那样的女子做妾呢!

但是不这般,她与自己就再无缘分的了。他这时候才被点破祯娘的尴尬身世是与他绝无别的可能的了,左夫人最讲究门第体面,他的父亲安振国在这上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像身子没有听他的话了,灵魂出窍,安应柳听到自己道:“既然是这样,就万望太太给操持了。”

左夫人似乎是有些满意,点点头道:“我是记着这件事了,不过纳妾要到娶妻后头,这个规矩不能错。我会先与顾太太说一声,只把这件事记起来,免得之前就把顾小姐许了出去。”

安应柳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只能跌跌撞撞地从左夫人院子出来。唯一清楚一些的念头就是他对不住顾小姐——心里发誓许诺今后一定会好好对待顾小姐,不让她因此有一点委屈!

左夫人却是轻轻松松了,旁边看了全部的心腹妈妈就道:“太太真个是这么打算的?这也难了。真个顾小姐进了十一爷的屋子,让以后的十一奶奶如何自处了,有个这样难对付的妾室——既在府里有根基,出身也好,还得了丈夫的意。”

这些自然和左夫人无关,这不是她亲儿子,至于她的未来儿媳更犯不着为她有什么不忍了,即使那可能会是左夫人的娘家亲戚——也不知道是多远的亲戚了,自己也没见过一回。心腹妈妈就是这样揣测的。

左夫人却是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不是那般的,你想差了,这纳妾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成,我那‘儿子’只怕是读书读迂了,这才以为会那般。”

第42章

左夫人完完全全清楚的, 顾家不会愿意这一门亲事。她随意道:“当初顾太太自己有志气,一定要去外头做正头娘子。这样的人, 如今又怎么会让自己女儿做妾!可别说此一时彼一时, 难道如今她家不是境况正好?”

“那样的家业, 偏偏只有一个女孩子, 多的是人家想发这一门绝户财!好多好亲事等着呢,哪一门不比嫁给一个两层庶出的庶子要强?”

那个妈妈却是有些为难了,道:“也不尽是这样的, 倒是听说有些商户人家会把女儿送入高门。不能为主妇,也要做小星儿, 并不罕见的。况且顾太太靠着府里做生意,难道不想与府里更近一些?”

左夫人嗤笑一声, 晓得自己这个心腹没什么聪明,自己看重的只是忠心听话,也就没有恼怒的意思。反而把事情说清楚了:“那些把女儿送进高门大户做妾的一定不会是只有一个独养女儿的人家!这家里的东西以后都是女儿的, 还因生意把女儿送去做妾?那以后生意给谁去做?一个妾可不能保住财产!”

她润了润喉咙, 又道:“况且哪家的高门大户会是我那‘好儿子’的出身!我早看穿了这个门户了!我嫁入这个污糟烂的四房, 说是国公府里, 但其实算什么, 谁不知道?我只不过是心死了,懒得去管!况且我一个做祖母的女人了,又能有什么法子让这一房振奋起来。总归是如今还不愁的日子, 过一日是一日。”

心腹妈妈也有些默然,只能劝道:“烂船还有三千钉呢!将来如何, 总不是太太这里就要发愁的。说不得将来孙少爷里头也会有出色的,老爷这一脉也就立起来了。”

左夫人心里不相信这些将来如何,只因她这些年冷眼看这房里的人个个都不成器。就是安应柳,别人都赞的,她见了也只觉得是比他的父亲兄弟强些。果然这一回就看出是十足没得担当了,竟然随着她认下了这样的主意。人说‘歹竹出好笋’,但实际上只有‘龙生龙凤生凤’罢了。

这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淡淡道:“也不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将来如何我是不会知道的。”

那心腹妈妈也就立刻不再说这个煞风景的话,转而道:“太太之前说要给十一爷纳顾小姐,要去与顾太太说。这件事到底做不做,还是只当已经做过了,过几日就去回十一爷。”

左夫人不在乎地道:“明日我就去与大嫂透个口风就是了,她自然会找顾太太说话,到时候什么意思都知道了。做戏做全套,免得人以为是被诓了,依旧不死心——也不想想人家什么人嫁不得,非得给他做妾,真当是个秀才就是凤凰蛋了。”

第二日左夫人就罕见地主动去了一回王夫人的院子,这儿她可来的少!比安应柳去她的院子还少。她和王夫人是妯娌平辈,连请安都是没有的,平常最多的就是老死不相往来。来的时候要么是有年节,几个妯娌商量一回,即使她往往就是一个摆设。要么就是有重要的亲戚客人到,这也是人人都要到齐的时候。

王夫人就在自己的小花厅待自己这个四弟妹,压住自己的纳闷,满脸笑容道:“今日是吹了什么风?倒是把你这个稀客带来了!我这屋子里常常没得这个荣耀!你是那般惫懒的,只要不是一定,就一定缺席!”

左夫人应景一般地扯了扯嘴角,她心里知道自家这个妯娌只怕最喜欢她不出现了。毕竟眼不见心不烦么。倒不一定是她和自己有过节,只不过将心比心来看,到了如今还一直黏着国公府,这些年只会吸府里血的四房,大概都是见一回心烦一回的。

不管心里想什么,左夫人倒是特意说得热络些,道:“大嫂可别笑我,我自闺阁里就是个怕麻烦的。倒是幸亏这些年是到了家里,做着小儿媳,有三个嫂子在上头。特别是大嫂这样能干,再没有我费神的时候。我呀!真个是有福的!”

王夫人不用说话,下人们训练有素,自左夫人来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这时候流水价儿似的送来香茶、手帕等物。王夫人就道:“这也是做人小儿媳的好处了,真个让人羡慕!譬如这一回玉浣订下的人家,唉!别的是十全十美了,只有一条,是嫡长孙,将来也不知浣丫头如何撑得住!”

左夫人微微一笑道:“这样的事情也不能两全的,若是不是嫡长孙,也就是不是这样煊赫了。在这将来如何,不是还有你这个祖母么!到时候浣丫头回家就是半刻钟的功夫,但凡有不会的不懂得,你来指点,再没有不好的了。”

一气说到这里,左夫人见王夫人笑着不说话,便接着道:“今日倒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一件事情要同嫂子说了——其实本不该和嫂子说的,该是和人直说。但是这样的事情实在觉得有些愧对人家,只得请嫂子代说了。”

王夫人不晓得这个四弟妹今日是卖的什么药,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再怎样也是不怕这个妯娌的。因此面上脸色不变,依旧是笑眯眯的。就道:“我说怎么今日能劳动你来!只是咱们之间哪里用得着这样的说话,求不求的不是一家子该说的,有什么你便说罢,但凡嫂子真能帮忙的,难道还会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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