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瞧瞧你,多幸运,让你一套套试个够。”沈彤雀跃得像是自己要当新娘子。

“谢了,我没那么大的兴致,等子鑫到了再穿吧!”菱菱不起劲。

“懒虫!”沈彤可不由她,一把捉起菱菱,并将那套她看上的镂空白纱礼服塞进她手中,连人带衣推人大大的更衣室“别套可以先搁着,这套是这个月才从欧洲进来的最新款式,要不是你是我的朋友,哼!再多的钱也穿不到,你试了就会知道有多美,就不会在意它有多露了。”

菱菱叹口气,看着更衣室的门在眼前合上,除了配合,她似乎无技可施,衣服太贴身,她卸尽原有贴身衣物才能穿上。

一身雪纺镂空纱衣,看着镜子,菱菱有片刻失神,双手托起及肩发丝绾成发髻,她对镜中的自己浅笑,她几乎要认不出这个美丽而带点儿魅惑的女子是自己了,沈彤果然有眼光,菱菱微侧过身,镜中反射出她光裸几近臀部的背脊纤腰,肤嫩似雪,肌软似冰,凹凸有致的曲线柔美坚挺地起伏着,这真的是她吗?菱菱看傻了眼,心头微微起疑。

和子鑫在一起时,她永远是一袭t恤加牛仔裤,脚伤后她舍弃以往最爱的马靴加短裙,她一直认定自己是男孩子气的,和玄思去趟台东回来后,她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是个可以让男人为之疯狂的女人。

“如果我是新郎,我不会许你穿这件衣服在人前走动,”熟悉的男人嗓音带着调侃在她身后响起“真要穿也只能在我房里,真要露也只许在我眼前!”

菱菱回过头看着斜倚在更衣室门口的沐玄思,双颊轰地烧起,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怎么毫无知觉?

在菱菱兀自傻愣无法反应之际,沐玄思缓缓踱过来,高大的身躯使得原本宽敞的更衣室显得狭隘,他眼中燃炽而熟悉的火焰压得她险些喘不过气来。

“我的小狐狸,你真是美得令人屏息。”他倾身便往她唇上印下。

“别这样!”菱菱急急回过神逃离他身边躲在另一头,亮睁的一双大眼紧张地往外探着“随时有人会进来!”

“如果你指的是沈彤,”沐玄思耸耸肩,对她的逃离不以为意“方才我在楼下看到她,她要我告诉你,她临时接到上头指派的重要访谈任务,她要我”他笑得诡异“多陪陪你!”

该死的沈彤,菱菱心底咒骂,每次重要关头她就有事,沈彤要的男人在她眼前,这女人干嘛不自个儿来盯紧。

“子鑫待会儿要过来,”菱菱戒备着神情“谢谢你,我不用人陪。”

“是吗?”沐玄思无所谓地笑“可是我会来这里就是受了周大哥的托付,你没带手机,他联络不上你,他临时有个手术不能赶来,托我来帮他看顾未婚妻。”

菱菱睁大眼睛,有些无法消化他的言语,子鑫这个笨蛋,这就像是牧羊犬雇请狼来帮看守绵羊一样愚不可及。

对于子鑫当日突然起意求婚,菱菱至今摸不着头绪,她那日原是满怀歉意由台东归来,见了子鑫,他却连一句责怪或怀疑的话都没有,菱菱不解,如果不是怀疑她和玄思之间有暧昧,他那日那番“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依然当你是惟一”的话语又是所为何来?

“他不但请我来陪你,”沐玄思耸耸肩“他还邀我当伴郎!”

菱菱瞪大眼,依玄思的个性,他只可能会是头“狼”而绝非伴“郎”周子鑫真是头猪!

“你答应了?”菱菱没好气地问。

“当然,”沐玄思苦笑“依我们的交情和周大哥的盛情,我怎么能拒绝?若不亲眼看着你嫁给他,我又怎会死心,好了,办正事吧!”

“正事”菱菱傻眼。

“你眼前这堆衣服呀!沈彤要我帮你、周子鑫要我陪你,所以我得尽责地帮你试衣裳。”

“你做梦!”菱菱下意识护住胸口“婚纱店里多的是小姐可以帮我,还有,”她起疑“方才她们怎么会放你进来?”

“我告诉她们我是新郎,她们就把我推进来,还直恭喜我有个这么漂亮的新娘子。”

“你撒谎!”

“我没撒谎,是她们断章取义。”沐玄思浅笑“我说的是我是新郎的朋友,她们只听前头就把我推进来,菱菱,时间有限,楼下还有不少未来新娘子在等着,这样吧,我先过滤一下省得浪费时间,”他蹲身在地上一堆礼服中翻拣着“紫色不适合你,公主袖太土气,这件太暴露我不许,我的小狐狸适合的是银色和白色系列的毛皮,喔,对不起,我说的是衣服。”

“沐玄思!”菱菱气恼地吼“我没时间跟你玩,你别闹了!”

“菱菱!”他站起身叹口气“为何你总认定我只是在游戏?为何你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有关你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是游戏,不过”他敛起原来的一本正经,笑了“斗牛、骑马打仗和桥牌除外,那些就真的只是游戏了,脱吧!反正,”他眼神亮着讥诮“我又不是没见过你裸着身子的样子。”

“沐玄思!”菱菱轻吼,急急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听见“你胡说。”

“我没胡说,是你记忆力太差,睡意沉沉时做的事情,清醒后全然忘记,你能忘,我却不能,”他挨近菱菱身旁,她还想逃,却让他擒住双手往后抵在墙上不得动弹,他轻哼了声“我喜欢那时候的纪菱菱,没你现在这么多顾忌,那才是你藏在身体里的真正面目,那天你瞌睡连连倒在我身上,我只得抱你回你房间,原意是要放下你就离开的,你却缠紧我颈项不放,嗲着声音不许我走,你说不换睡衣你睡不舒服。”

“骗人!”菱菱微微青白了脸,却被他的话语勾起片段回忆。

“我有没有骗人,你自己心底有数,”沐玄思在菱菱耳畔低语,温热气息引发她一阵颤抖“那天你就是这样伏在我耳旁撒娇吹气细语,你说”

“‘玄思!帮我脱衣服,不然不准离开!’”他轻叹口气“你那模样真是只货真价实的小狐狸,叫我如何逃脱得去,我顺你的意思帮你脱下t恤短裤和你那件旁边绣了个史努比的内衣,”

沐玄思怪笑“史奴比我真是佩服你的孩子气,”他粗嘎着嗓音“可你那状似天真无邪的妩媚却缠紧着我的心,你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只是单纯的帮你换上睡衣,以你当时的昏睡指数我就算多碰你几下,你也不会晓得,可那不是我要的,我要看着你清醒地接受我的爱和亲密接触,我要你记得所有曾经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情。

“那一夜我帮你换下睡衣,在你额头烙下印记,就在那次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你。”他的眼神中透着幽阒的坚定。

“别这样,玄思,”相对于他的坚决,菱菱却显得惶惑“你这个样子让我既陌生又害怕,也许我真的喜欢你多过子鑫,也许我真的被你深深吸引,但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令我极端没有安全感,我不能忍受这样子的生活。

“那不仅仅是三岁所造成的距离,”菱菱叹口气“是你多变喜新又固执的性情所致,当你全心要争取一个东西时,你的意志力顽强,完全不受外界干预,你过于激烈的情爱让我起了仿佛要被烈火焚灼的恐惧。”

“所以,”沐玄思松开她的手,若有所思“你宁可选择做一个懦夫,一辈子守在无风无雨的港湾里,也不愿去领略外头粗砺而真实的世界?”

“我承认自己是个懦夫!”菱菱抚抚被他拧得略微泛着红紫的手腕,眼神幽邈泛着雾气“对于亲生父亲,我的印象虽只有小时候的回忆,却深深镌刻心底,他一生都是个失败者,他不是不爱我和妈,只是生活中过多的挫折使他颓然丧志,整日沉迷于酒乡,有钱喝,没钱也喝,喝醉了回来揍人,喝不够更要揍人,所以我三岁那年妈才会受不了家里没钱的压力去外头当秘书上班,也就是这样才认识了纪伯伯,当年他是妈的上司,我现在的爸爸。

“当时纪伯伯有妻有子,对我母亲原来仅是怜悯帮助,但我爸爸却不信他们没事,整日怀疑东怀疑西,反而更将妻子推到别人怀里,我四岁那年妈拿着爸打她的验伤证明上法院诉请离婚,当法院宣判他们的离婚成立时,爸哭倒在地狂吼着,‘怡芩!我爱你,爱得控制不了自己,我对你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我爱你呀!’”

菱菱望了沐玄思一眼“当爱变成一种可以恣意妄为的借口时,一切已然脱控,这种会灼人的情爱只会烧毁对方及彼此,毫不甜美。

“那天,爸为了宣示他对母亲的情爱有多深刻,出法院后,他在门口外面当着我和妈的面前跃入车阵,在他认定那是以死殉爱,成全他对母亲的爱,在我却认定那只是他自私且不负责任的遁逃,我永远记得鲜红血渍染遍街道的情景,妈连掩着我的眼睛不许我看都来不及,爸就这样死在我们母女眼前,现在想来,也许那是他一生中做过最成功的一件事情。

“爱情与面包同样重要,不同的是,爱情会褪色,面包却只会变得更硬实,”菱菱喟叹“我需要的是一个确定的未来,这点我相信子鑫做得到,给得起,对于你,我却毫无信心。”

“你没信心的不是我,”沐玄思消化着方才听到的故事,这件事她不曾告诉他,现在他总算明白她的恐惧与迟疑源自何处,他轻哼“你不相信的是你自己。”

“也许你说得对,所以我更需要一个可以稳定我心思的男人!”菱菱望着他,眼神含着凄楚“饶了我吧!玄思!”一滴泪水轻轻滑下她脸颊“这样的牵扯不清只会给彼此带来痛苦。”

他不带表情地道:“你真能确定这是你要的?”

“我确定!”菱菱用力点头,对他也对自己。

沐玄思叹口气“我爱看你笑,不愿见你落泪,但这阵子”他轻轻帮她拭去眼泪“阳光总是被乌云遮蔽,你不愿让我用未来证明我对你的真心,不愿冒险与我携手共行,现在除了依你所愿,我似乎已经无能为力,你要我松手,我给你,只是,菱菱,将来你不要后悔。”

那天从台东回来,由于她抗议他加诸给她的压力,他给了她一路清静,这几天也都没去扰她,他表现得若无其事,反倒是她不习惯,她思念和他毫无芥蒂的熟稔,每天夜里,她望着他点上灯火的房间,总是臆测着他正在做什么,以往对于亲近他,她毫无顾忌,每每看见灯亮就要过去吵他,现在却为了两人关系骤变使她不得不放弃搔扰他的权利。

她瞅着他叹口气“玄思,能不能,我们再回到从前那个样子?”

“不可能,”他低下头,温热的唇由她额心滑下,驻足在她耳畔轻语“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想要你,而你”他轻轻吻着她的唇,吸吮着她的香气“如果你够诚实的话,你也想要我的,我的小狐狸。”

他帮她合上门无声地离去,留下菱菱望着镜中的人影。

在双颊上,她见着酡红的神采,那是因着沐玄思的吻而绽放的,讽刺的是,她身上这一袭白纱新娘礼服却是为了另一个叫周子鑫的男人所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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