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皇上琢磨出几句好听的话来,胤禩便一把将皇上的手拨开,一转身,只觉得身下痛处并未消减多少,就只得这么半曲着身子,裹着锦被睡了。
胤禛见着,只觉得老八这样真是叫人揪心。如今皇嗣落地,又是个阿哥,皇上也算是得偿所愿,这孕育之事还是暂时放一放吧。
胤禩这一觉也不知又躺了多久,只觉得每每醒来总能看见皇上那抹明黄身影在自己眼前晃。也不知是厌烦,还是真的疲累,反正胤禩凡是看见皇上那张脸便一闭眼又睡了过去。
虽胤禩在寝殿内睡得酣然,但整个储秀宫上下却是忙中有序。
这给廉妃坐月子之事,皇上可是早就和刘裕铎推商良久。
都说这月子若是做得好了,于女子来说恍如再生,即便是那些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也是能养好个七七八八。别看皇上日理万机,但这闺阁妇人之事,也可为他所用。比如上一辈子捧杀年氏,令其接连产子,最终空耗身竭,便是皇上一番杰作。而今时今日,胤禛却是要反其道而行之,望这一月之内,能给老八的身子调养周全。
自刘裕铎奉命为廉妃保胎以来,便得了皇上口谕,亲下民间寻访各色偏方习俗。因而如今这储秀宫里的月子膳食,可谓是精益求精,与往常略有不同。
而最为新奇的是,产后五日,皇上便在寝殿内辟了一间暗房暖阁,每日为胤禩药蒸。
胤禩几乎每天都被这药熏得慵慵懒懒、迷迷糊糊,只当这是宫里什么劳什子玩意,一点也没想过他如今享受的乃是紫禁城里独一份的待遇。
还别说,这药蒸效果尤佳。胤禩只觉每日里手心脚心都温热沁暖,就连这腰腿也轻软了许多。而精神头也在三五日后,有了极大的恢复。这浑身上下的力道,别说比产前,就是比照过往三年都要有劲起来。
皇上每日照旧听着刘裕铎的尽心汇报,心知太医不敢过分夸口医效,以免后面出了纰漏不好自圆其说。但见刘太医近日来也是越发的舒眉神朗起来,便心知老八的月子做得不错。
而在暖房里的小阿哥,虽未足月,但这哭喊的底气倒是十足。每每皇上来看,在窗外就能听见这小家伙的动静。胤禛心头的石头这才着实是放到地上,心里念叨着不愧是朕和老八的骨肉,天赋异禀、洪福齐天呀。
皇上家事国事,不曾消停。眼看着除夕将至,皇上真有心将一切典仪庆贺全部减免,以多腾出些日夜陪在储秀宫里,但毕竟身为一个帝王还是有许多不得不走的过场。
因而,皇上打起精神,终于抽空去寿康宫看了太后。
皇太后这几日是满肚子的不愉,这皇阿哥落地也有多日,她这个做祖母的,每每派人去看都被皇上的人拦下。
太后不满自然不能冲着皇上,难得皇上来探望,只得试探说道,“哀家听闻廉妃的月子倒是做得稀奇,膳食单做自在情理之中,这药蒸是怎么个回事?如今天寒,各个宫院难免有个头疼脑热,哀家听说这御药房的药石可都被储秀宫占去了。”
皇上早就料到太后的心思,心道朕的八弟那可是头等金贵,但面上却是含着笑恭敬道,“似卿一贯体弱,朕寻方觅药,也是为往后再替皇室添嗣着想。”
太后被皇上这话噎得一愣,却没法再发作。皇上对廉妃虽太过宠溺,但比起为爱新觉罗家开枝散叶来说,都是小事。
皇上有这个心,自然是好事。太后这才收了薄怒,笑道,“廉妃体弱,是要好好养养,孕育皇嗣之事倒是难为他了。”太后接过竹息姑姑递上的茶碗,吹了吹茶叶,斟酌道,“后宫之中,身康体健的小主,到还有那么几个,比如……”
“皇额娘,”皇上适时的阻住了太后的下文,继续道,“朕想给小阿哥赐名。”
太后知道皇上不爱听,只得咽下了,如今廉妃诞子有功,没必要这会去触皇帝逆鳞,于是笑道,“这孩子还小,先起个乳名叫着可好?倒是廉妃的位份可以晋一晋了。”
太后是觉得这小阿哥毕竟早产,难免立不住,皇上虽喜欢,但这么早赐名序齿,只怕到时候再伤心。
皇上听了,点头喝起了茶,但笑不语。
转眼就是除夕家宴,毕竟是适逢喜事,皇后领着阖宫妃嫔给不能到场的廉妃贺喜,当然这不过是做给皇上看的。
倒是几家宗室王公递上来的礼,颇值得玩味。怡亲王与诚亲王福晋给储秀宫送了不少补品,而敦郡王与十四弟却是一切照往年的惯例。
皇上心知肚明,只觉得再活一世,看着这群兄弟抓心挠肺的想法子,反倒平添了几分乐趣。
阖宫家宴,皇上总算是耐着性子坐了一巡,最终草草收尾,放着一宫佳人妃嫔不顾,风驰电掣的扎回储秀宫。
胤禩早已熄灯就寝,听见皇上进了院,过了好一阵才进寝殿来,想来是先去暖房里看了小阿哥。
“皇上大年节的来我这做什么?”胤禩如今虽能坐着,但刘裕铎却不许他久坐,因而就这么躺着和皇上说话。“我这又不能喝酒饮宴,更不能守岁看灯。”
胤禛宽了衣,躺在胤禩身边,“你睡你的,朕守着你过年。”
胤禩当真没有一丝要应酬皇帝的意思,一转身就睡觉去了。而皇上也真真是一夜未眠,就这么一边看着胤禩,一边不时泛着笑意,守岁到天明。
正月里,胤禩的日子过得漫长,终于熬出了月子,虽室外天寒不能出门,但总算是能在殿内行走几步。而小阿哥也正值满月,从寿康宫、景仁宫诸多宫院送来的贺礼,早就堆满了库房。
然后,皇上在这日子口连下两道圣旨,彻底打破了紫禁城微妙的平静。
先是晋封瓜尔佳似卿为贵妃,这事原是后宫上下意料之中的,当然激不起太多水花。相反的,皇后乌喇那拉氏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中宫娘娘生怕皇上一个高兴直接封他个皇贵妃。
然而紧接着,皇帝为刚刚满月的小阿哥赐名为弘昊,即刻收入玉蝶,序为皇六子。
这旨意一出,前朝后宫无一不是惊雷轰顶。
胤禩躺在床上接了圣旨,如今这紫禁城里能躺着接旨的只怕也只有这么一位。
但当胤禩听到“弘昊”二字时,登时就撑坐了起来。
这“昊”字,乃指苍天。昊穹为天,这赐名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