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找到了吗?”叶辰问。
“没有。”徐涉头也不抬地答。
短短一声叹息,叶辰慢吞吞地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愣了会神,开始准备新一天的工作。
自林梦泽上了不认识的黑色轿车起,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他的个人信息被录入了失踪人口系统里,寻人启事分发到青山市和周边城镇的每一个公安部门,然而依旧杳无音讯。叶辰的情绪和青山市的寒冬一样,在一个个朝阳中缓慢融化,严寒散去,初春降临,四周布满湿漉漉的暖色光晕,摸上去却依旧是寒的。
同事都安慰他,尽管人没找到,但最近城里没发生什么辨别不出身份的悬案,考虑到带走林梦泽的人肯定没安好心,某种意义上,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叶辰同意这个说法,然而依旧难以自控地往坏的一面想。林梦泽坐上黑色轿车被人带走的最开始几天,他最担心的就是哪天在城里找到难以辨别身份的尸首。
无头、毁容、碎尸、焚烧、腐败……在想象中,林梦泽永远被抛弃在远山或者街角的垃圾桶里,面目全非,全身的骨头都扭到不自然的方向。完全辨别不出身份的脸朝向自己,就像每次他们面对面那样,只不过看不出表情,只有血淋淋的刀痕或者黑漆漆的碳灰。
他总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往往停尸房,只要听说哪发现了认不出样貌的死者他就会立刻跑过去,不明真相的法医差点以为这个小年轻想转行,还经常拉着他给他讲自己工作多年遇到的悬案。
想多了,见多了,自然也就梦多了。
有时,叶辰甚至难以分辨梦和真实,他总面对着恐怖,置身在无光的恐惧中,哪怕有时遇到些好事,做了场美梦,都要扇自己两巴掌,逼迫自己回到这种冰冷窒息的绝望中。仿佛只有这样做,他才能不被猜测的仿徨击败,才能压抑住杀意,才能保持清醒,才能依旧起床上班吃饭,做所有正常的事情。
后来叶辰就习惯了。他开始和担惊受怕和仿徨不安共生,时间让他长大,他学会撒谎,学会隐瞒自己的感情。只是依旧会在每天早上朝徐涉问一句“找到了吗”。
回答永远是没有,叶辰知道,徐涉也急,但找不到就是找不到。青山市这么大,鱼龙混杂,想藏个人简直不要太简单,如果对面还有些手段和背景,只会更简单。
“阿辰,等会跟我出去一下。”
“怎么了?”
“那个跑了的精神病医生被我们找到了,去会会他。”
叶辰点头,答应了。
林梦泽不在的这一个月,案情可以说是进展飞速,尽管讽刺,但林梦泽失踪带来的负面情绪反而成了鞭策大家工作的动力。一个月来,以徐涉为首的特殊行动小队捣毁了3个贩毒小团体,收缴的致幻剂送去化验,发现果然都有细微的区别。捕捉到的服用者也根据购买点的不同表现出不同的极端反应,大喜、大悲、大怒,并且已经出现了服用者伤人的事件。
尽管对社会的影响很差并不大,但对叶辰他们来说,是决不能撒手的重要线索。
不过这些放在现在,也只能说是小儿科了,之前徐涉在精神病医院埋下的陷阱终于有用了。负责药品测试计划的医生露出马脚,和徐涉勾勾搭搭的小年轻胆子不小,趁自己的领导不注意从分配给病人的药里面偷出来一粒,化验后确定药品确实是致幻剂,但和市面上流通的残次品不同,药效很强,而且极容易代谢,吃下去几个小时就很难从人体中检测出来。
所幸这玩意儿目前还处在开发阶段,尚未流通在外,不然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医生察觉到东窗事发,早早就跑路了。躲了大半周,本以为他被保护起来了,结果昨晚被人发现蓬头垢面藏在地铁站,跟流浪汉没什么区别。他被巡逻的刑警认出来,立刻控制住并紧急调查身份,核实无误后通知市局,徐涉立刻就带着叶辰赶了过去。
叶辰之前在照片上见过这个医生,他戴着眼镜,长得人模狗样,见到本人后还是被他那一身狼藉震愕住了几秒。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幕,徐涉表现得很是冷静,他坐下到医生对面,开口问:“是……金川,金医生吗?”
医生犹豫了几秒,还是点点头。
“我们有些事想问你,方便耽误你些时间吗?”
只要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这就是客套话,不方便也得耽误。金川依旧点头,浑身抖得像筛子。
徐涉没准备继续客套,他拿出那枚从医院偷出来的实验药品,在金川眼前晃过:“麻烦你说一下,这个药是从哪来的。”
“我、我不知道……”
曾经不可一世的精神病专科医生化身鸵鸟,脑袋几乎要缩回胸腔里:“不知道?”
“不知道?”徐涉冷冷地微笑,“好吧,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我们也没有必要留着你。我在网上看到消息,有一位自称是你侄子的男人正在到处找你,说你失踪了,家里老人们都很担心。既然咱们有缘遇到了,要不我帮你联系一下?”
听到有人在找自己,金川医生立刻抬起头
', ' ')(',眼睛里满是惊悚:“不!我、我不要回去!求求你,我是无辜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个药是什么!”
“你都说自己无辜了,我们可没权利扣押无辜老百姓啊……阿辰,你准备联系下金医生的侄子,咱们送客。”
“别别别,那个男人……他根本不是我的家人!他、他要杀我!你们是警察吧?警察就要保护平民啊!把我保护起来!”
“杀你?有证据吗?”
金川愣住了,说话开始吞吐:“我……”
“金川医生,谋杀这可是很严肃的指控,如果没有证据,希望你不要胡说。阿辰,打电话。”
“我有!我有证据!”看到叶辰已经准备拨电话,金川情绪无比激动,“我帮他们做事,但……但是失败了,他们要杀我灭口!”
“做了什么?”
“就这个药……”金川吞咽着,肉眼可见的汗珠从脑门上溢出来,“我按照他们的吩咐,把这个药发给病人,然后观察他们的情况……”
“你知道这个药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至少最开始是不知道的……后来我感觉到不对劲,但是……”
“但是钱收到位了,而且不干下去小命不保对吧?”
“不……”
“我还有很多事情想请教你,金川先生,麻烦你请多担待啦。”
徐涉早就料到金川是因为任务失败要被灭口,他成功跑了出来,却无处可去,不然不至于沦落到露宿街头。之后就是漫长的问话阶段,问题早就演戏过,叶辰都知道,基本就是资金来源和药品来源,只要有了这个人的证言,接下来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有结果。哪怕真凶又跑了也没关系,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试验都已经接近尾声,温学彬一定不会放弃。只要掌握了药品渠道和试验团队,他早晚会来主动接触警方,游说贿赂,无论是什么,想要找到破绽肯定会容易许多。
接下来就要等了……
叶辰呼出口气。近来天气转暖,温热的吐息已经不会变成一团白雾,而是同春风一起消弭在山城的夜色下。冬去春来,世间万物和案情一起欣欣向荣,当啊却只想把自己囚禁在那个有林梦泽在的寒冬。虽然气温低得能冻僵血液,但只要牵手拥抱,寒意就不能伤他分毫。
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在哪……
现实残酷,叶辰并没有太多时间消沉,很快就被徐涉叫回去了。对金川医生的审问很顺利,流浪多日,每天担惊受怕担心被人谋杀的他,精神早已抵达极限,用不到威逼利诱就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都吐露出来。徐涉看他自首得很痛快,把他先扔进了看守所“保护”起来,准备把真凶抓住后起诉他参与制毒判个无期。
金川的情报里包含药品供应商,资金来源,还有最重要的,完成品的进度。
据他所说,这个试验的目的是制作出一种可以在短时间内完全让服用者大脑放空,放弃思维去执行一切任务的药品。这里的一切包括杀人、自杀,还要任何可以想到的恶性事件。并且按照试验设计,药品会很快被人体代谢,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根本检查不出来问题。
如此一来,堪称完美的陷害就达成了。
听完后,叶辰问:“他把温学彬供出来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他只跟药品供货商有联系,钱每个月打到账上,不用查,肯定又是个皮包公司。”徐涉狠狠地叹气,“不过也算是有结果,我明天去调查下那个制药公司。我记得温学彬投资过那家药企,我准备带人调查下,应该能有点结果。”
“我跟你一起去。”
“唔……我不是不想让你去啦……”徐涉吞吐着,拿出一封嵌着金边的信,交到叶辰手里。
“这是啥?”
“邀请函,还记得之前你参加的那个面子会议吗?”
“记得,温学彬那个晦气玩意还出现在宣传片里了,怎么?”
“这个会,还要再开一次,这次在别处,听说要请不少嘉宾……然后……”
“然后?”
“有人寄匿名信,邀请你去参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