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1 / 2)

世上只留下乔稚欢一个人,他悬浮在无边的黑暗里。

无数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

稳定,稳定!舞蹈的根基就是稳定!

为什么在往下看!这就怕了么!

恐惧会压垮你么,失败会击倒你么!你的决心就这么不堪一击么?

最后是贺老先生评价叶辞柯的那一句:痛苦很足,舒展不够。舞蹈,很让你痛苦么?

不。

他为时不长的一生中遇到过许多磨难和痛苦,唯独舞蹈不是。

即使他在刀尖铺就的路上跳舞,每一步都鲜血淋漓。

乔稚欢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游走性的幻痛从胳膊到四肢,从后脊到足尖。

穿进书里,他最大的收获不是见到喜爱的角色,也不是见到叶辞柯,而是

他能再次跳舞。

悠扬的昆腔起:浓情悔认真,回头皆幻景。[1]

啪。

单束投影打下,巨幅帷幕被照出一轮硕大的满月。

半空中烟雾升腾,满月之中独独孑立一人,玉袍折扇。

缥缈的乐音一起,乔稚欢如轻鸿般舒展,压着乐曲的重音,顺势一个探海翻身,优美得像刚入东海的游龙。

举手投足间,皆是云雾翻滚。

挑高的灯架在脚下乱颤,干冰雾气一再淹没视野,四周都是深渊般的黑暗。

乔稚欢在危险的刀尖上朝极限攀登,稍不注意,就万劫不复。

但他不会停。

音乐一起,世上就不再有乔稚欢,他全身心都奉献给音乐,去感受、去表达、去律动。

他享受与舞蹈融为一体的瞬间。

全场寂静,更没人能分心评论几句,此情此景太过梦幻,乔稚欢好像真的站在冷峭的仙宫顶上,对月起舞。

又仿佛世外仙境遮掩地撩开一点缝隙,只惊鸿一瞥。

贺启春脸色端肃,摸出厚重的老花镜戴上。

进入第二乐段,音乐越发冲突、激昂,狂仙将折扇向天丢弃,道笔更是不留也罢。

乔稚欢拎着酒壶,狂仙的脚步不再规整,而是歪歪斜斜,将倒未倒。

他危险地游走在即将坠落的临界点,却不住偏头地朝下方看,仿佛是个思凡的小神仙。

乔稚欢将注意力全部放在不断变动重心上,他的神魂已经醉了,身体的本能却异常清醒。

前桥、转翻身,至灯架拐角处时,他将全部力气集中到身体核心,濒临稳定极限点上,一个漂亮的旋子,轻盈落至另一侧。

众人震惊得足足三秒没敢呼吸,要知道,刚才的落地点如果偏了一侧,很容易闹出大事。

卢温雅捂着自己的胸口,不自觉絮念: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

不会出事的。

她身边,一直沉默的贺启春老先生忽然开口,舞蹈上有个概念叫悬挂点,是重心平衡下,将落不落的一个点,很多高难度动作核心就是抓住动态悬挂点,全身紧绷,一瞬间完成。

贺启春推推眼镜,看得更加认真仔细:这人的动态重心非常优越,很可能不,他就是世界水平。

正在此时,音乐忽然停顿。

狂仙将酒壶一扔,舒开身体,自灯架一跃而下!

第八章 Joker

灯光瞬灭,狂仙被冻结在飞身跃下的那一刻。

全场观众腾地站起,呆愣愣望着空中。

此时场上已经没有任何灯光,所有人望着那片黑暗,眼前还留着狂仙一跃而下的残影。

那是个极致完美的倒踢紫金冠,完成得迅如轻鸿。

他的躯体、手臂、指尖、乃至每一条飘带都极致舒展,仿佛一件无可挑剔的艺术品,活生生烫进了所有人的眼睛。

不到半秒的时间,仿佛被他的身姿拉至无限长,所有人的脑海一片空白,只剩莫可名状的震撼。

他没有威亚!忽然有人喊了一句。

十米高空,没有威亚一跃而下,后果可想而知!

所有人像被一盆冷水猛然浇醒,场内轰然大乱,就在此时,闷闷的落地声猛然砸响。

来不及了。

众人像被闪电击中,愣在原地。

忽然,一道追光扫过,立即抓到落地的狂仙,刹那间,他舒展双臂,竟从地面反弹而起,优美得宛如一只白鹤,自地面涅槃!

全场爆发出一阵欢呼,那道追光越飞越高,越来越缥缈,直到化成不可见的星光。

候场区,叶辞柯的目光一直追随那光,直至消失。

他身边站着的学员问:你还在看什么?

叶辞柯盯着那光:鬼火。

学员听得一脸疑惑。

在坠落与上升中探索,在得失与往复中挣扎,直到鬼火般燃烬自己的生命。

最后一幕,根本不是向死而生,是不悔,是玉碎,是将漫漫生命换成不到半秒的绚烂。

透过《狂仙》,叶辞柯仿佛扒开了乔稚欢的躯壳,窥见他灵魂的一隅。

那一刻,欲念痴嗔,他好诱人。

*

灯光渐亮,乔稚欢好端端地站在舞台中央,一旁的升降台上放着纯黑色弹簧床。

整个现场骤然爆发了更热烈的掌声,那掌声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要将耳朵都震聋。

他高高扬起右手,弯腰抚胸,来了个极致优雅的古典谢礼。

卢温雅几次试图开口,话语都被淹没在无尽的掌声中,直到贺启春老先生从座位上缓缓站起,众人不明所以,掌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贺启春问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乔稚欢回答:乔稚欢。

乔稚欢。

贺启春长舒一口气:你退赛吧,乔稚欢。

退赛?!

所有人大眼瞪小眼。

前面的节目,贺老先生连眼皮都没掀一下,这次却第一个点评,还是站起来点评,众人都以为他会夸上几句,没想到一开口,竟然是这么劲爆的发言。

虽然在人家的节目上说这话,有些不太地道。贺启春朝节目组拱手做了个抱歉手势,但我还是要说。

孩子,你跟我走,你这是舞蹈家的条件。你该站上更大的舞台,让世界各地的人喜欢你,喜欢中国舞。

老先生的眼神异常认真:我真的,真的好久没遇见靠本能跳舞的人了。

谢谢贺老师。乔稚欢接过递上来的麦,有些羞涩地笑了,其实我的表演还没有完成。

还没完成?

可音乐早都停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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