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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之间,青年睁开眼睛,双眸闪过一缕淡淡的碧色流光,定定望着她。与她对视片刻后,他化作一只巨大的青鸾,霎时冲破束缚的罗网,羽翼遮天蔽日,华光四溢,摇动星河。
下一瞬,江念就坐在青鸾之上,乘他直上九霄,冲破青云。
她跪坐在青鸾巨大的身体上,手中攥着两根漂亮至极的翠羽,晚风温柔拂来,吹得羽毛柔软摇摆,头顶银月近在眼前,底下星辰汇聚成河,静静流淌。
青鸾载着她在星海中遨游。
江念抿紧唇,眼眶发红,忍不住四处张望。夜色清凉,星辰灿烂。
身下青鸾华羽如翡,在星光中晕出温润的光。
她攥住青鸾冰冷的羽毛,眼泪啪嗒顺着脸颊滴落。
明明早和师兄说好,再也不落泪了,可还是没有能忍住眼中滚烫的液体。她低声抽噎着,好像又回到当年,还是林下海中无助的小孩。
太丢人了,她抹了把泪,低声说:“都怪你。”
都怪你,让我变得这样心软脆弱,动不动就湿了眼眶。
星河在他们身下流转,她知道这是一场梦,仍然忍不住眼眶发红。青年出现在她身前,珍惜地亲掉她面颊的泪珠,仿佛把她当成稀世的珍宝。
江念睁着泪眼,抓住他的手,“你和我回去,好不好?”
谢清欢问:“念念,你喜欢哪颗星星?”
江念揉了揉眼睛,声音发闷,“哪颗都不喜欢,”她拽着青色袍角,靠在他怀里,“谢清欢,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不要天上的星星,也不要你去变成山镇魔渊,跳入火山铸成剑,你和我回去就好。”
哪有她这样通情达理的饲主?
谢清欢只抱住她,轻声道:“念念这么好,我想你全都有。”
天上的星辰,海底的明珠,世上的美好,都想送到她的面前,任她挑剔地捡来捡去。他低低笑了一声,“我知道的,你和他们不一样。”
从前青鸾的契主,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君,就是追求大道的魁首,没有人会像江念这般,只把青鸾看作一只漂亮的鸟,把谢清欢,只当成谢清欢。
他何其有幸。
江念眼眶红红的,长睫微湿,瞳孔的赤红逐渐消退,化作一抹柔软的淡棕。她抬起眼,倔强地看着青年,双瞳被泪水洗得璀璨,胜过漫天繁星。
谢清欢凝视着她,醉在她的眼睛里,情不自禁低头,亲了亲她带泪的眼睛。
江念紧紧抓着他,吸了吸鼻子。她知道青鸾伤得很重,知道那七道剑气,早就绝了他的生机,知道,在她无能为力时,命运早已无可挽回。
可她还抱有一丝希冀,轻轻恳求:“我问过柳长老,他说青鸾向死,是没法涅槃的,可是谢清欢,你能不能为了我,像那些凤凰一样,浴火重生?”
万物向生,青鸾向死。
她知道的,但若这只青鸾心中尚有一线生机呢?若他不愿死呢?是不是就能像传说中那样,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谢清欢摩挲她的脸颊,没有说话。
他忽然看向远方,露出抹淡淡的微笑,“念念,雨晴了。”
江念跟着望过去,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来到了七好门中,站在鬼方山漫长的石阶上。八百年前冰凉的冷雨终于停息,天地如濯,干净明丽。
石阶上不再覆盖恶心的血肉,而是透出本来淡青的色彩。
云开雨霁,晴光正好。
澄澈的日光透过薄薄云层,自青年身后洒来,为他的青衣镀上淡金的光。
一藤淡蓝的喇叭花攀在旁边岩壁上,开得灿烂,雨珠自柔嫩的花瓣滚落,盈盈如泪。
山顶云雾聚合,温煦的阳光里,青年朝她微笑。
江念心知这是梦,却忍不住恍惚地想:如果他把花插在我的鬓上,我便原谅他
青年像是读懂她的心声,折下一朵最鲜艳明媚的牵牛花,插在她的耳后,花朵摇摆,未干的雨珠滚落,她下意识伸手去抓,掌中确乎是抓到了什么温润光滑的东西。
江念猛地睁开眼睛,被一把扶住。
裴翦:“念念?”
江念张了张嘴,喉咙里发不出声音,有些迷茫地四处张望。
她已经从魔渊返回,回到了天枢峰上。天枢峰的法阵破开,失控的阴魂到处飘散,但这些她都不在意。
她神色茫然地看着裴翦,怔怔问:“师兄,他呢?”
裴翦:“……念念,只有你。”
只有她出来了,他将她完好无损地送出魔渊,自己却没有走出。
江念怔忪地站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慢慢松开攥紧的手。
掌心,一截晶莹如玉的骨头在阳光的照耀下晕出微光。
是青鸾的契骨。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细碎的呜咽,死死咬住唇,唇.瓣顷刻被她咬破,染上抹绮丽的红。
裴翦摸了摸少女的脸颊,“念念,别哭。”
江念眼前一片模糊,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偏头往前看。从前围绕在她周围的心魔鬼魅早消失不见,而独属于青鸾的幻影,站在云中远远看了她一眼,身形逐渐透明,最后在她的眼前慢慢消散。
没有心魔,以她的修为,很容易就能渡劫成功。
但江念心中没有半分欣喜,眼中噙满泪,胸口痛得喘不过气。天空中劫云将散,她已半步化神,能够看清曾经谢清欢口中的所谓天道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