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枢:“绝无可能。”
青年绝望地闭上眼睛,乌黑浓密的睫毛盖在苍白的眼下,他一动不动,寒潭中的黑水却仿佛烧沸,沸腾冒泡。
水汽氤氲,在青年睫毛缀上细碎的水珠,苍白容颜也因热度泛上一丝潮红。
他慢慢睁开眼,星眸明净,容颜丰美,身处黑暗无边的炼狱,却好像回到那个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神君。
叮当数声脆响,坚不可摧的锁链碎成两段,青年缓步从寒潭中走出。
他一身是血,玉人临水,站在寒潭边,望向仓猝摆法阵的数人,声音嘶哑泣血,语气却很平和。
“放我出去,救完一个人,我便会回来。”
无人信他。
自然无人信他。
法阵再次运转,剑气呼啸而下,他轻轻叹了口气,身形化作一只巨大的青鸾。青鸾华美的翠羽变得粗糙黯淡,沾满血污,但摇动双翅间,长长翎羽摇摆,气质依旧无双。
江念死死咬住唇,她猜到当年振翅一飞为何失败了。
青鸾笔直破开阵法,冲向天枢峰外,忽而,翻滚的黑气中涌出无数幽魂。它抬起头,见魂火烁烁,这个困阵用九华山历代弟子的阴魂镇压,若一意冲出,无数弟子将会瞬间魂飞魄散。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诡谲的魔渊,不是凶险的阵法,而是人心。
就在他怔住的片刻,七道剑气从头顶呼啸刺来,贯穿他的身体。他从黑雾中坠下,重新摔在寒潭前,脸色灰败,濒死之际,流出的血化作一地清露草。
青年双目失神,痴痴望着头顶,望着……七杀宗的方向。
江念突然咬住手背,不敢松懈精神,也不愿发出一丝声音。
八百年前,鬼方山中,翠云山老祖携鬼雨上山企图屠宗,她遇到此生死劫,以命相搏,换来一线生机。而本来救过她一次的青年,也许是感应到什么,振翅而飞,被七道剑气贯穿身体,永远倒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他救过她一次,失去了自由;欲救她第二次,失去了生命。
但这些,她都不知情。
她心中绞痛,紧紧咬住手背,血液从口中流出,滴滴答答掉在地上。
天枢站在法阵之中,握住剑柄,慢慢抽出那柄七星之剑。
封印霎时解除,地底裂出一条深长巨大的裂缝,青年的身体被无数魔物拉扯,坠入深渊之中。他紧闭双目,血衣翻滚,披散的长发水墨般散开,苍白容颜一点点被深黑魔气吞噬。
他好像一直不愿相信人间会对他如此,在看到满天魂火后,便灰败着脸没有再反抗,任由剑气贯穿身体,安静坠入魔渊之中,没有再睁开眼睛。
亦或是不愿意再睁开眼睛,再看一眼他曾经珍爱保护过的人间。
江念看清青鸾坠入魔渊,便继续按住天枢的头顶,问:“如何才能带他出来?”
男人脸上挣扎之色更浓,身体咒术纹路飞快消退,又马上绽开。
江念脸色逐渐苍白,赤红双瞳落下一行血,五指在他头顶掐出五个血洞,厉声道:“说!如何才能救他!”
天枢挣扎着,断断续续道:“没……没有办法……”
江念一怔,“什么叫没有办法?”
天枢:“气数将尽……无法可施……一场梦罢了……”
男人猛地睁开眼睛,双目重新恢复清明,血蝶再次涌上,他伸手灵光闪烁,地上便落满了蝴蝶的尸体。江念拔下发簪,掌中出现纤长莹翠的宝剑,径直朝天枢刺去。
真气灌入长剑,宝剑光华大盛,嗤地一声,刺入他的胸口。
天枢没有反抗,直接舍弃这具化身,漆黑牢房之中,出现男人半透明的神魂。
牢房中血红的符咒闪烁流光,把他困在其中,他回头,瞥见凄厉的剑光,脸上第一次露出惊惶之色。
血液爬上男人的身体,翻飞的血蝶尸体红叶般凄艳,一抹明亮的剑光刺开浓稠的红色雾气,刺入他的神魂之中。
天枢神魂霎时残破,只剩一半残躯。
他狼狈念诀,一念之间,神魂遁逃回九华山中。
男人尸体扑倒在地上,触发机关,很快就烧成一捧焦炭。
江念盯着脚下的尸体,半晌,她抬起脚,一脚把尸体踢飞,又拿出手帕,慢慢擦干净长剑上的血珠,让它重新化作一支碧色簪子,插入自己的发髻上。
靠着墙壁缓了片刻,她定定心神,慢慢走出牢房。
青鸾已经被镇在魔渊之下,如果她想要救出青鸾,必须到法阵中心,拔出那柄由七个峰主魂火组成的七星之剑。
她让天枢神魂受重创,加上地底的清露草被他们一把铲了,看天枢的伤势,活不了几天的样子。
也不知道九华山的人会不会来找她报仇,或是讨要清露草救命。不过就算他们不找上来,她也总归是要找上去的。
江念来到十殿阎罗外,暗黑的广场上,四角摆放四凶狰狞的雕像。
“嗯?”她疑惑地拧了拧眉,那几个逆徒呢?
一簇幽绿的鬼火飘到她面前,一闪一烁,从中传来陆鸣的声音。
“师尊,”陆鸣小声说:“我与师兄师姐在将军坟等你。”
江念挑眉,“长出息了,不再这里等我,倒要我去迁就你们。”
陆鸣哽咽两声,擦擦泪,“我们不太方便。”
江念心中奇怪,倒想看看他们怎么不方便,跟着鬼火飞到将军坟。
将军坟一片荒凉封印,鬼气森森,荒魂残碑,枯草杂乱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