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了声:“对你的伤有好处。”
她看着杯中那漂亮的汁液,低声道:“帝草叶对妖阙很重要,我的伤已好的差不多了,不用浪费。”
他轻描淡写地道:“能为你固魂,一片草叶不算什么。”
她又沉默许久,抬眼望着他:“我就要回仙门了,不想喝药。”
面对那双带着明显乞求之色的大眼睛,他还是开口道:“喝吧。”
真残忍,一点希望也不给。
“那好吧。”她顺从地接过杯子饮尽,然后递还他。
善良的精灵与冷血的妖王,不同世界的两个男女,天意却让他们相识了;他们也是相同的,所以会做出相同的选择,选择背负起兄长未尽的责任。偏偏他又那么了解她,看到那孱弱体质之下的坚强心志,知道她想做什么,从未阻止,叫她怎能不爱上?
所以会想要为他做些什么,甚至能原谅他的利用与试探。
他随手丢开木杯:“宁儿。”
两人相处时间不短,交流却不算多,他一直都用“你”取代称呼,如今也是第一次这么亲密地唤她,冷清的声音也难得柔和了几分。
“啊?”
“外面潮快起了,我带你去看潮。”
他平日里都在忙族里的事,这还算是第一次主动邀请。然而她抿嘴笑了下,摇头道:“我有点困了,不想看。”
他伸手拉她:“我们回去。”
她看看四周:“不了,我就在这里歇会儿,你去忙吧,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也就不再多言,挥手招来一大丛涌动的暖流水花,形成一张温暖柔软的白榻。他扶着她躺到水花榻上,然后也在旁边坐下来。
她揉着眼睛催促:“我就睡了,你去忙吧。”
他没有走:“你先睡。”
于是她就闭上眼睛,呼吸声变浅,很快就没有了动静。
他看着身边人恬静的睡颜,表情依旧毫无波澜。
“你这混蛋,简直是混蛋!她根本不想喝!”柳梢再也忍不住走出来,用力掀他,“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快走,她不稀罕你陪!看你的寄水族去吧!”
“你照看她,我还有事。”他真的站起身走了。
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柳梢跺脚,对着他的背影嚷道:“你别做梦了!她才不会忘记你!她喜欢的是苏信,她怕忘记了苏信!”
“忘记谁,明日便知。”他淡声道。
柳梢愣了愣,心头突然雪亮,禁不住冷笑:“原来你让她喝这个,是想证实她到底喜不喜欢你,你害怕她喜欢的不是你吧?你逼她喝,不是为她好,而是想确定她喜欢你,还想让她忘掉你对她做了什么,你怕她恨你!”她鄙夷地“呸”了声:“明明都要利用她了,还要试探她的心思……你简直无耻!不是人!”
怒气翻涌,胸口剧烈起伏,柳梢停了停又讽刺:“对了,你本来就不是人!”
“你说的没错。”他头也不回。
“你……”柳梢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气得全身发冷,回身抱着洛宁哭起来,狠声道,“谁稀罕!这种人忘了最好,忘得干干净净!”
“师姐。”洛宁突然睁开眼,坐起来,还眨了眨眼睛。
柳梢反应过来,又骂:“你知道那是什么,你还让他得逞……”
“我想去看潮,”洛宁打断她,望了望头顶,“好像要起潮了。”
“又想看了,哼,刚才你怎么说不想看!”柳梢本来还要再刺她,又怕她难过,连忙擦眼睛,“走吧走吧。
。
冥海潮起,一层层浪潮夹带着一点点鬼火,拍打着冥城,回声空悠悠的。那些鬼火跟着浪头忽高忽低,上下跳跃不止,极其美丽。
寄水妖离去,两个少女坐在水筑成的高台上,互相偎依着,远眺。
长睫在风中颤动不止,衬得眼神也很飘忽。洛宁轻叹:“冥海的潮真美啊。”
柳梢抽了抽鼻子,轻哼:“鬼里鬼气的有什么好看,还不如东海……”
洛宁反而安慰她:“师姐,你不用生气,他有他的责任,他现在保护不了我,我只会给他带来麻烦,他是寄水族的希望,不能被拖累。”
接受了多少,就要承担多少。兄长不顾一切地离开,危急关头是他竭尽所能善后,保住族民,如今他接受了兄长的水元,也接过了保护全族的责任,他必须为寄水族开辟一条未来的生存之路,她的亲近只会给他带来阻碍与危险。
柳梢鼻子又发酸:“可他也不该……不该这样,他利用你!”
“他必须这么做,寄水族归界之事关系甚大,不允许出意外,此时他绝不能与仙门为敌,”洛宁突然一笑,“我也希望他为我不顾一切,可是他如果真那么做,我只会难过,为他难过。”
柳梢低声:“那也不能逼你喝……”
“他只是想让他自己放下,”洛宁低头,“我知道,他不想忘记我,你看他自己没有喝啊。”
“你这个笨蛋!”柳梢忍不住嚷道,“你那么聪明,怎么现在就傻了!他根本是自私,故意试探你对他的心意!要是你真的忘了他,他指不定多得意!他不想忘记,就让你喝,这不公平!凭什么!凭什么呀!”
凭什么?这种不公平的安排,凭什么要接受呢?
洛宁沉默许久,道:“我知道他不想忘记我,就够了。”
“他不一定喜欢你。”
“能最后帮他一次,也好,”洛宁停了停,轻声道,“谁叫我喜欢他呢。”
谁让我喜欢他呢?
柳梢怔了下,别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