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梢也觉得羞惭,知道自己太小心眼,连忙装做满不在乎的样子道:“没什么啦,我本来就比不上洛宁。”
洛歌没再说什么,伸一只手扶起她。
浮云决自云中坠落,横在两人面前,柳梢借力站起身,任他拉着手踏上长剑。
两人消失在云中,那只大耳兔却蹲着没动。
沙地上又有两道黑影自虚无中走出来,一高一矮,都披着黑色斗篷。
“大荒的聪耳沙兔,才拥有如此敏锐的听觉。”紫水精光华自斗篷下闪现,他含笑朝大耳兔伸出手。
大耳兔“哧溜”一下窜进沙丘后跑了。
“看来在兔子眼里,你也不如洛歌。”小孩声音有点低闷,他学着月的样子摸了摸左手无名指,那里没有戒指。
“哪方面?”
“你用近十年时间教坏她,他只用一年就教好了她。”
“因为她是个坏孩子,跟着洛歌学了很多坏习惯。”
“是说善良和聪明吗?”
“让你出来好像是个错误,”月抓住小孩的斗篷后领,将他拎起,“那么现在呢?”
小孩也不挣扎:“现在是主人说的对。”
月丢开他:“不论如何,洛歌已经落入我的计划,他会让她知道一切。”
“可惜,她并没有按照你预定的路走。”
“我会想办法,结果一样就对了。”
“这代表你之前的设计全是多余的,你总是没事找事做。”
半空出现一道蓝色光柱,月伸手拎起小孩丢进里面。等到光柱和小孩消失,他伸手从斗篷内取出一支紫笛,对着大漠中那片惨淡的落月,轻轻地吹起来。
笛声朝着月亮飞去,仿佛亘古以来就已存在了。
。
七日后,洛歌与柳梢两人终于穿过沙漠,进入一大片黄叶林。林中长的都是奇特的八角黄叶树,绵延数千里,人进入树林,法力就急剧消耗,甚是古怪。两人行走林间,遇到许多尚未开智的低级妖物纠缠拦路,洛歌只将它们拨开。两人花了整整四日才穿越黄叶林,前方又是寒暑沼泽,沼泽气候变化无常,时冷时热,犹如寒暑交替,柳梢听话地留在浮云决上,完全不敢乱来。三日后穿过沼泽,见到黑幽幽的高山深谷,两人这才算是真正来到了大荒外层。
大荒的山多数都雄奇无比,上空有天然强气流相阻,御剑困难,唯有步行翻越,其中凶险自不必说,不过洛歌似乎对这一带很熟悉,早有对策,带着柳梢安全地行进。
晚来风雨骤起,两人行至阳夹山下,此时距离初入大荒时,已过了半个多月。
这座阳夹山十分奇怪,山上光秃秃的不见树木,连半根草也无,水源却极为丰富。大片清水从山顶流下来,深处不过膝,浅处只堪堪漫过足背,底下红黄沙石清晰可见,加上正在下雨,整座山几乎看不到一块干燥的地方。
雨水也没这么多,这些水从那儿来的?柳梢一时新鲜,踩着水玩了会儿,才觉得有些疲乏,回头见浮云决已经变大了数倍,便跳上去躺着休息。
夜深,头顶雷霆轰鸣,闪闪电光映照水面,亮如白昼。
此情此景,唤醒多年前的记忆,柳梢想起那场因为自己任性引来的恶作剧的大雨,她躺在那个无情的怀抱里,居然能很开心地入眠。
为了那个交易,她丢失了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利。
今后呢?柳梢有点烦躁,翻身坐起来。
一道电光劈开云层,强烈的光芒映照着俊脸,仙者稳稳地浮坐在水面上,闭目调息,所有的干扰对他根本造不成影响。
柳梢忍不住问:“你认识尸魔石兰?”
洛歌只是“嗯”了声。
柳梢追问:“她是谁?”
洛歌平静地道:“她与我一位故人相似。”
柳梢早就留意到了,自从进入大荒,他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从未见过他这种反应,可知他对那位“故人”十分上心。
柳梢忍不住暗暗撇嘴:“哪个故人?”
洛歌却道:“不是她。”
探不出半点消息,柳梢又重新躺下,不说话了。
洛歌道:“停止修炼,魔丹仍会运转,《六识曲》不可丢开。”
魔丹会自行纳气炼化,这也是魔道厉害之处,不过有他渡仙体灵气压制,柳梢再没犯过魔性,倒是犯了老毛病:“你管我呢!”
洛歌不再说话。
就在柳梢翻来覆去时,耳畔忽然响起琴声。
同样的曲子在不同的人手里,效果大为不同。冰弦得雨,其声越发空灵,在风雨声衬托下显得分外飘渺,牵动最深处的心魔——一片圆圆的月亮,还有半张苍白的脸。
“吵死了!”柳梢倏地爬起来。
凄冷的夜,电光闪耀间,仙人披一身狂风,浮波沐雨,横琴膝上,安然如坐云端。
一时间,柳梢竟移不开视线。
琴声不停,他开口:“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柳梢装作不在意地别过脸,半晌,又忍不住偷偷看过去。
头顶落下的千万雨点,居然变成了剔透的花瓣,旋转飘荡,无声地坠落在仙人身畔的水中,消失。
这一刻,不闻雷声,不闻雨声,也不闻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