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25节</h1>
她不想见他,十分不想,最好此生老死不相往来就好了。
可是事实上,裴毓才是这燕晗天下的决策人,他要是真想要见她,她是怎么都躲不过的。早来晚来都是一样的。
楚凤宸坐在菱花镜前细细描完最后一笔眉毛,忍无可忍默默哀叹了一口气:华容宫中可以用作梳妆的东西没有瑾太妃那儿那般齐全,她只是简单梳起了一个发髻。也许是因为一头青丝只是打散还未梳理,轻薄的淡紫云罗在她的身上显得十分的突兀。可是她也别无选择了,因为裴毓那厮就等在华容宫的外殿中,显然是在等她自投罗网。
前殿中,裴毓正举着一杯茶细品。没有多少骨气的宸皇陛下站在门口踟蹰了好久,终于破罐子破摔一步踏入了殿门。
啪。脚步声极轻,殿中的暗紫身影却仿佛瞬间感知到了,回过了头。
楚凤宸脚步一滞,挤出一抹虚伪的笑来。
所谓现世报,大约指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他静静坐在那儿的时候,周遭的空气都要比远处冷上一些,可是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却是显而易见的刹那间春暖花开,流云芳菲。可是这样的裴毓却分分钟可以把她捏成十段八段然后一片片剜了……
“臣裴毓,叩见公主安康。”
“平、平身……”
裴毓微笑着抬头:“那日公主酒醉后分别,微臣一直忧心公主身体,不知公主身体可有抱恙?”
“没、没有……”
“如此甚好。”
裴毓低道,稍稍走近了一步,目光落在她的腰间后稍稍一沉,似乎有些低落的模样。楚凤宸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往自个儿身上瞧,愣了好久,忽然记起来几日之前醉酒后醒来的时候,在她腰间的那一块青色的玉佩。那时候她心思纷乱,那玉佩早就被她丢在了梳妆台的匣子里。
难道他是在找那个玉佩?
她悄悄窥了一眼裴毓腰间,发现他的腰间空空如也,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裴毓这厮恨不得楚家皇族一个个都去见列祖列宗好给他腾出地儿吧,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诡异的心思呢?
“公主?”
“……啊?”
裴毓轻道:“微臣此次前来,是想向公主讨要一样东西。”
“什、什么?”
裴毓微微阖了阖眼睑,忽然伸出手触了触楚凤宸的额头,把那上头被冷汗粘连着的发丝拨开一些,忽然笑了。他道:“微臣初识公主时,公主不过五岁,天真烂漫憨态可掬,臣便想,再养大一些看看。”
“……”
裴毓低道:“臣却从未想过,此后十年能见公主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本宫抱恙。”楚凤宸仔细思量,终于硬着头皮答道,“摄政王究竟想说些什么不妨直说,本宫……本宫并不喜欢猜人心思。”
裴毓却低声道:“微臣在想些什么,公主当真不知分毫?”
楚凤宸:“?”
裴毓的笑容顿时带了点苦涩,他缓缓收回了手,忽然在她的面前俯身行了个简易的君臣之礼。楚凤宸呆愣地看着他诡异的态度,正想要再开口,却忽然见他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神色,露出一副疏离的神态来。
她默默地后退了几步。
裴毓眼里微光一闪,淡道:“公主不知晓也罢,有一样事情臣想公主必然是知晓了的。”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经司律府审查,公主替身之死与瞿放瞿将军干系匪浅,这一点,微臣料想公主不会不知,是不是?”
他在生气。
可是……为什么?
楚凤宸又惊又惧,猛然抬头看着裴毓,却怎么都看不透他的神情究竟代表着什么。有些人,他们似乎天生是带着面甲的,前一刻还春风化雨,下一刻就能电闪雷鸣。而裴毓显然是个中鼻祖……他的眼睫很长,在眼睛下投射出一片阴影,晦暗的目光就藏匿在这片阴影下,叫人不寒而栗。
恐怕这才是他来的目的,顾璟迟迟没有行动,他等不及了。
楚凤宸的思绪飞快地转动着,自然没有瞧见裴毓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僵持片刻,她咬牙道:“摄政王想要如何?”
裴毓脸上的阴云又添几朵,苍白的脸几乎变成了透明。
他不说话,楚凤宸的心跳一声比一声猛烈,她卯足了劲儿才勉强控制住双腿不至于泛软,强撑着几步来到他面前,道:“朝中事本宫并不想插手,摄政王若是对朝事有异议,可以找陛下去商议。摄政王若是找本宫叙旧就请叙,摄政王若是找本宫商讨朝事,还是请回吧!”
沉寂。
良久,裴毓低头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咳嗽声,在寂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说:“瞿放,司律府罪证确凿宣其入府问查拒不认罪,军中三年,瞒报朝廷屯兵三万,包庇女扮男装军师甚至以婚约要挟……每一条都够他死上一次,微臣此次起来,不过是想让公主知晓,公主的包庇是置燕晗天下安危于不顾,微臣绝不会纵容。”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屯兵……
楚凤宸如逢雷击,呆立在院中,眼睁睁看着裴毓的声音越行越远。一个将军如果私自屯兵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是代表着意图不轨,不信朝廷,甚至是有谋逆之心!
可是怎么会是瞿放?
怎么会是瞿放?
“你站住!”眼看着裴毓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院落门口,楚凤宸忽然有了勇气奋起直追,几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你说清楚,瞿放……瞿放屯兵的证据?无凭无证本宫不信,即使你是摄政王,这天下依旧是楚家天下!陷害忠良,随意指派罪名,本宫、本宫决不轻饶!”
一番话,楚凤宸说得气喘吁吁,却是她第一次在裴毓面前真正地豁了出去。
她冷声呵斥:“裴毓!你几次三番针对瞿放,究竟心怀什么鬼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