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虽则花园里仍然笙箫和鸣,花团锦簇,场面却颇为冷场,孙太后倒也不掩饰,只和承恩侯夫人略说了几句,略微喝了几杯清酒,便带着承恩侯夫人并两位孙家千金下去,只说下去歇歇,但人人都知道孙太后这其实是做出了姿态来,但凡明白的也都明白了。
今日得了太后的恩许,皇帝的伴读们也一块儿在万卉园里参加宴会,夫人们便把目光投向了这年轻有为的伴读们。
萧偃远远看到卫凡君远远坐在一株桃花下,手里拿着酒壶,一副不欲惹人注目的样子,其实因着相貌出色,又安静坐在花下,倒像是谪仙一般,不少诰命闺秀们都已蠢蠢欲动。
萧偃便示意个宫人去招了招手命他到自己身边,低声吩咐他庄子要买靠近山的,有山谷就更好,卫凡君见众目睽睽之下,皇上低声与自己说这等重要私密事,耳根只热得厉害,背上丝衣又湿了一层,只匆匆应了。萧偃看他紧张,一笑,点了点卫凡君手里捏着的扇子:“你这扇子上写的字好,哪位大家题的?”
卫凡君料不到皇上忽然问这个,愕然道:“啊?什么字?”他展开手中的扇子,玉扇骨上草绿古朴扇面,上边绘着几笔野花,题着一句诗:“闲花只好闲中看。”其字颇有骨方,下面却无题无跋,也无名印。
卫凡君茫茫然道:“出门前随便拿的……我也不知道谁题的。”
萧偃看他不解其意,没说什么,回头看到何常安过来恭敬回道:“皇上可要到后头更衣?日头大了,恐御体劳累。”
萧偃点头起身,对卫凡君道:“下去吧,朕去歇歇。”
卫凡君连忙躬身下拜,在场所有人都连忙恭送皇上离开,太后和皇上离场,这赏花宴这才活络起来,少不得有别的伴读把卫凡君拉回席上,蒋建良笑着问卫凡君:“皇上找你说什么?”
卫凡君顺口答:“皇上看我扇子上的字好,问我是哪个大家题的。”
他顺手展开扇子,却忽然回过神来,原来皇上问自己题字的意思,这是知道必会有人来打听皇上找自己做什么吧?
果然孟景文笑问道:“果然好字,意境也好,只无题跋,不知哪位大家写的?”
这孟景文乃是五城兵马司孟元芳之子,虽非长子,却因文才极好,早早就已科举出身得了举人,明年就要应试了,平日里一贯清高,颇有些看不上卫凡君和蒋建良这一群不学无术只会吃喝玩乐的二世祖的,今日却主动搭话。
卫凡君心情复杂,一则震惊于小皇帝竟然如此缜密,知道必有人来打听,因此特意点了他以免他不会遮掩,一则又心里沉了下去,小皇帝虽然无权,但却仍然是万众瞩目之人,他身旁究竟是多少人关注,他又是如何从深宫中无声无息地出宫的?
心中虽然震惊,但却也头脑清醒了过来:“嗨,这些衣饰戴挂的,那都是家里人打点的,我何曾在意?今儿一大早我看这扇子颜色配衣服,随手拿的,什么时候注意过这上头的字呢?适才我答不出来,御前丢了大脸,正懊恼呢,皇上心里不知怎么想我这不学无术呢。”
席上都笑了起来,他们对卫凡君这一向纨绔行径清楚,又适才确实看卫凡君面色僵硬背心透汗,果然对应得上,都只笑着斟酒给他:“不必介怀,皇上仁厚,不会怪罪卫兄的。”
“上次皇上不是还替卫兄解围,可知卫兄如今是简在帝心啊。”
卫凡君听着那酸溜溜的揶揄,知道他们其实是讽刺,毕竟皇上年幼无权,得皇上器重也并非什么幸事。
但卫凡君心里却想着,皇上这般缜密早慧,若是这些伴读知道皇上韬光隐晦,明显胸怀大志,是会立时跟从,还是会退避三舍?
第25章人心殊
萧偃已带着何常安和领路的内侍们一路到了后头的水阁里,这里早已收拾好了,水阁三面临水,廊上可凭栏观湖景。萧偃解了外袍更衣后斜着躺在榻上,接过何常安手里的玉碗,将里头的紫苏甘草汤一饮而尽,斜靠在榻上,何常安小心翼翼道:“皇上您歇一会儿吧?小的们在门外伺候着,您有什么便说。”
自从有了巫妖,他喜欢一个人独处,何常安显然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倒是贴心,萧偃点了点头。
何常安带着内侍们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将阁子四处的竹帘和纱帘都放了下来,屋里暗了下来,但四处的花香仍然随着风熏然而入,丝丝缕缕,远处有宾客的笑语,笙箫之音似有似无,越发显得阁子内悠然静谧。
萧偃半阖着眼睛斜倚在软榻上,拉过一张薄毯,笑着在心中对巫妖说话:“今儿宫里热闹,朕却难得得闲,一会儿太后肯定要留承恩侯家眷用饭,朕少不得又要被拉去,你若是无事,可去街市逛逛。”
巫妖道:“无事,正好今日得闲,我给你画外边的街坊地图吧,之前你不是想看吗?”
萧偃一怔,想起还是第一次巫妖带自己出去的时候,和小二要过地图,当时因着平民百姓大部分不识字,没买到,没想到巫妖还记在心上。忍不住心中熨帖:“你会画图?”
平地一阵旋风转了起来,屋里陡然一凉,萧偃原本喝了点酒,身上颇觉燥热,感觉到这一股雪花凉风,很是舒心。只看巫妖虚影已出现在软榻一侧靠窗摆的高几上,那里摆着笔墨纸砚。
巫妖挑了一卷厚的桃花皮纸来,却没有放在案上,一股清风托起铺展在了地面羊毛毯上,这种纸张很厚,乃是宫中特供,光滑洁白,不易洇墨,一张纸铺开有四尺见方,很适合绘制大张地图。
巫妖没有拿那桌上的毛笔,骨掌微拂,一支纤长洁白的羽毛笔陡然浮现在纸上,自动开始绘制起来,笔杆看上去是白银所制,当然也有可能是那所谓的“魔法秘银”。
萧偃睁大了眼睛:“这是什么笔?”
巫妖道:“狮鹫羽毛制成的魔法笔,不少人用这个来绘制魔法阵,可以辅助提高法阵准确率。”
萧偃看着那洁白纸上羽毛笔绘出的线条清晰而漆黑,准确而整洁地绘出图纸,整个图纸精细之极,房楼形状栩栩如生,和自己见过的一一对应。
他屏住呼吸:“实在是……太奇妙了。”
不过须臾功夫,快速浮动的羽毛笔已绘出了四分之一的地图,精细到地图上的标记也清楚明了。
萧偃着迷一般地蹲下在纸边看着整个京城地图,直看了一盏茶功夫,忽觉得屋里太闷,身上热得厉害,口干舌燥,便起身想要喝点茶,才起身,便觉得头一晕身子晃了下,巫妖在他身侧伸手一扶,半抱着他往榻上推去:“还是锻炼不足,气血不足?”
萧偃感觉到巫妖身上那冰寒之气,只觉得舒爽,但却又觉得巫妖半抱着十分依恋,肌肤对那凉风十分敏感,只想着巫妖再多抱自己一会儿……忽然他心中一凛,反应过来:“不对!茶里有东西!”
他喘息着咬牙:“竖子!”何常安!他怒火直冲脑门,只觉得那股药意越发翻腾起来,直冲腹部,他面红耳赤,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巫妖一怔,挥手先将地面上的地图收起,一边已伸手去摸了下萧偃的额头,萧偃感觉到那冰玉一般的骨手覆在自己额头,令自己神智一爽,他伸手握住那冰冷的骨腕让自己更清醒些:“是助兴的禁药,你可有解法——不,来不及了,先想办法带我离开这里。”
前廊已传来轻悄的脚步声,环佩叮当,显然是女子脚步声。
巫妖很快反应过来,将萧偃抱起,摸出一张魔法门魔符来按在墙上,带着萧偃已从魔法门穿到墙后,墙后赫然却是宽阔平静的湖面,但当巫妖抱着萧偃倏然出现在水面上时,水面却陡然冻结成为冰面。
巫妖一步步从冰面上穿过湖水,走到了对面,找了个石头坐着,让萧偃依靠在自己腿上,低声问他:“你还好吗?神智清醒吗?”
萧偃咬牙道:“还好,我可能需要点冰水……”他难以启齿,却又觉得耻辱非常。
巫妖却拿了个水晶瓶推开木塞抵在他唇边:“服下。”
萧偃接过那晶莹药瓶知道这时候不是矫情的时候,张开嘴,随着那甘甜药水流入食道,一阵清凉迅速扩散开来,整个人精神一振,头脑清醒专注之极,而身体那股燥热也瞬间被完全驱散,他有些震惊:“这是什么?”
巫妖感觉到了在自己腿上少年的身体已经平静下来,伸手摸了摸萧偃的额头:“神圣意志药水,教会炼制的,服下可免疫魅惑、恐惧、昏迷等魔法,看来在这里也有用。”
萧偃有些震惊和惋惜:“啊,很珍贵的药水吧?”
巫妖看他神智脸色和体温心跳都已恢复正常,解释道:“没什么,也是我还是人类法师时候用的,死灵魂体没用。我从前有个好友,是教会的药剂师,送了我很多药——不少材料是我给他收集的。”
他还能想起来这神圣意志药水的配方,说是神圣,其实用的都是死灵之地的药材,火焰之地的火龙皮,瘟疫花籽,魅魔的头发,人鱼的鳞片,最关键的是深渊骨龙的魂火。
萧偃心里却想,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吧,所以即便对自己没有用了,仍然将这些亲手制作的礼物珍惜地存放在自己的魔法空间里,一时竟有些羡慕巫妖口中的“好友”。
萧偃不再追问,只是缓缓站了起来,整理了下衣袍:“我必须得到前面宴会那里去,不然他们还能硬给我栽上个哪个千金小姐,只要我解释不清楚这消失的时间在哪里。”
巫妖点头,身影一淡,整个人已消失进入了魂匣内。
萧偃往前走了一会儿便遇上了一个青衣小内侍手里端着一碟冰酥山,心中一动,便伸手挥停那内侍,那内侍本是最低级的跑腿内侍,抬眼一看到是皇上,吓得连忙下跪,萧偃挥手道:“不必,朕正口渴得厉害,你想是才从冰库来,且回转去替朕提一壶冰饮过来,要冰镇的乌梅汤。”
内侍要回转,萧偃却伸手将他手里的冰酥山接过:“快去快回,朕渴得厉害。”
那内侍不敢违逆,连忙飞奔起来。
萧偃看他一转眼跑走了,看了眼手里的冰酥山,这是用乳酪加了冰和雪花糖一起搅碎打成细腻的冰酥子,淋上蜂蜜,旁边点缀着樱桃酸酪,是宫里常见的点心,他却一直“先天不足”,不曾碰过冰,便是天再热,他也从未用过冰。
他面无表情拿着上头的银调羹,就在路边尝了两口,果然入口即化,冰凉甜滑,他又挖了几大块顺手扔到了一旁的湖水里,也顾不得暴殄天物了。
过了一会儿那内侍气喘吁吁已跑了过来,看到萧偃手里的冰碟已去了一大半,吃惊地睁大眼睛。
萧偃面无表情将碟子递给内侍:“走吧,随朕回席上。”
那内侍大气不敢喘,连忙接过那碟子,提着那壶冰饮酸梅汤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一路果然回到了到了万卉园的宴会主殿,萧偃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他换了衣服,身后又跟着内侍,命妇和宾客们虽然看到皇上回来,却都只以为皇上更衣回来。
萧偃示意下,那小内侍将那水晶碟里的盛着只剩下一半的樱桃冰酥山放在皇上面前,又连忙给萧偃倒了一杯冰镇酸梅汤。
萧偃端起来一饮而尽,又示意内侍再倒,内侍才要倒,一个声音却响起:“陛下,虽是暮春,天气还凉,皇上还请保重身子,不要贪凉。”
萧偃抬头看了眼,却是司礼监内侍总管高元灵,他正盯着萧偃:“何常安去哪里了?怎的没有跟着皇上?”
萧偃心里冷笑了声,已知今日这场戏,眼前这位高元灵也有份,何常安本就是高元灵一手提拔上来的徒弟,他平日里唯唯诺诺哪有那胆子在御用的食物里头下药,自然是这位前朝大臣们也要拱手唤一声“高内相”主使的了。
他嘴里却只是顿了顿,目光只和高元灵稍微对视一瞬便移开,声音有些低:“朕今日有些口渴燥热。何大监适才还伺候朕更衣的,后来朕想一个人歇着,就没让他伺候了,想是办别的差使去了。”
高元灵带了些愠色:“宫里才出了那等事,太后娘娘也吩咐过皇上身边不可须臾离人,且等奴才一会子禀明太后娘娘,再行宫规,只是皇上您从后边回来,怎的也一个人不叫?”
他一眼已看出那青衣内侍并不是紫微宫惯常伺候的,萧偃只道:“高总管莫要怪何大监,朕适才迷糊了一阵盹着了,何大监想来才离开了朕。后来朕渴得厉害,起身只想喝些冰的,那阁子里只有热茶水,朕记着席上有冰饮,这才自己回来,原想着就这几步,不妨事的。”
众目睽睽之下,高元灵也不好再细问,毕竟皇上乃是主子,他一个奴才,也不敢真的在大庭广众下审问皇帝,只能忍了命人撤下冰饮道:“皇上身子不好,再热也莫要用冰,奴才叫人上些凉瓜饮来给皇上用,迟些请御医给皇上看看。”
萧偃道:“昨日江太医才请过平安脉,只说静静养着就好,想来今日是喝了几杯酒才热了些,现下好多了,只是身子有些乏。”
高元灵满腹疑窦,也只能退后侍立,一眼却已看到花道那里何常安带着一位闺秀从湖边行过来,脸色带着些苍白,眼神慌乱。那闺秀面似银盘,唇如点朱,穿着绛红薄纱,衬得肌肤白腻丰润,犹如羊脂美玉一般。
高元灵怒上心头,上前低叱道:“何常侍如何未跟着皇上?倒让皇上口渴,一个人到处寻冰饮喝?”
何常安脸色刷地变白了,低声说了几句:“皇上适才在水阁歇息睡着了,奴才出来传衣裳,看到这位小姐迷路至水阁附近,恐惊了圣驾,便带了过来。”
高元灵瞪了那瑟瑟发抖如雨中梨花一般的闺秀一眼,心里暗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狠狠剜了何常安一眼:“还不快去伺候皇上?”
何常安知道自己事情办砸了,他无论如何想不出喝了鹿胎酒的皇上是如何从水阁中出来回到宴会上,难道是那药下轻了?也是,皇上原本就元气不足,年岁还轻,又要保证不能伤了龙体,又要助兴,这量确实拿捏……还有,那水阁三面临水,他自己带着四五个内侍守在门口,皇上难道会飞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既是赏花宴,怎能没有春天必备的……呢
第26章天有志
夜色静谧,萧偃正在书房里临字,外面廊下,何常安被捆在长条棍子上,两个掌刑的内侍正在给他打板子,院子里林立的都是紫微宫里伺候的宫人和内侍,他们平日里都是受何常安管着的,如今却也都看着何常安被捆着结结实实,嘴里塞满帕子,被打得满头大汗,青筋凸起。
高元灵在一侧慢悠悠看了一回,又进来看萧偃,给萧偃行礼道:“皇上,奴才已命人给了何常安四十板子,罚银半年,一会儿让他来给您磕头谢恩。”
萧偃道:“不必,朕也就多吃了两杯冰饮罢了,高大监不必如此,此不关何大监的事。”
高元灵笑道:“皇上不止喝了两杯冰饮吧,奴才问明白了,皇上从水阁出来,在湖边遇到御膳房传膳的内侍穆七宁,他正要给席上送冰酥子,皇上就在湖边吃了一大半冰酥子。虽说奴才们伺候不当,但皇上也太不顾体面了些,这让外臣和命妇们看到了,皇上的体面何存啊!”
萧偃只垂头临帖,并不说话。
高元灵却是继续道:“皇上刚进宫之时,奴才伺候了好些年,没想到如今奴才没在皇上跟前伺候了,这紫微宫就松懈如此,这主不似主,仆不成仆的,全没了规矩。奴才少不得要禀明太后娘娘,好好整治一番。皇上既然是上了火,那这几日便权且降降火吧,奴才已吩咐下去了,这几日紫微宫饮食改送些清淡的饮食,还有御医院那边我也命人去和院使交代了,皇上上火,让开些药来败败火。”
萧偃笔走龙蛇,只仿佛没听见一般。
高元灵垂眼看萧偃临的却是《丧乱帖》,满纸的字仿佛要飞起来一般,笑了声:“陛下这字真有长进,只是这贴不祥,还是别临了。奴才前儿才得了前朝徽帝的《牡丹》诗帖,字极清俊的,又正合节气,富贵雍容,吉祥得很,正好孝敬陛下,晚点便让人送来。”
前朝徽帝,书画的确双绝,王朝覆灭之时匆忙传位成了太上皇,却仍然被北戎俘虏,乃是实打实的亡国之君。
高元灵将这帖给他,实在难言没有讽君之心,但萧偃面色沉静,一言不发,高元灵笑了两声,才又退了出去,看何常安打完了,命他在槛外艰难跪下谢了恩,才带了出去,只说要再申饬规矩。
紫微宫内,高元灵进出自如,手段森然,一时内侍宫人人人自危,宫内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萧偃将帖子临完,顺手将笔掷回砚台内,几滴墨水洒在几上,将刚临好的帖污了。
却见吴知书走进来,对萧偃道:“奴才见过陛下,太后娘娘听了高大监禀报的,十分心忧,有口谕命小的传达:宫里才发生了野猫伤人之事,陛下太过任性了,帝王体面何在,还请陛下抄《礼记》里的《曲礼》、《文王世子》两章,明日奉太后娘娘检阅吧。”
萧偃默然垂手道:“儿子愧疚,遵母后旨意。”
吴知书这才笑眯眯道:“皇上身子没事就好,太后娘娘也是担心皇上,听了高总管的话,一时急了,皇上切莫放在心上。高总管走后,我也宽慰太后娘娘来着,这且还是奴才们可恶,没伺候好皇上,都让皇上渴得到处找水喝了,可知奴才们没经心,怎能怪皇上呢?”
萧偃淡淡道:“多谢吴大监开解母后,高大监从前伺候过朕好几年,朕省得他也是忠心为朕。宫里如今确实有些懈怠,朕适才听高大监说,何常安伺候不力,正打算禀明母后,换人过来主事,朕想着何常安朕用惯了,还是罢了吧?不如明日朕和母后再说说……”
吴知书面色巨变,这宫里能主事的内侍能有几个?若是真的和太后娘娘说了,娘娘把自己遣来怎么得了?又或者,难道是想借机在太后身边安插人?他心里只琢磨着,连忙道:“皇上切莫说这个,娘娘如今正被高公公说得心里不喜,加上这些日子前朝总有些言官瞎说话,只想干涉皇上您大婚的事,太后娘娘如今正倚重着高公公呢,您不说太后娘娘还没想到这茬,说了太后娘娘一锤定音,那就无可更改了,您别着急,奴才中间再转圜转圜,必还让何常安好好伺候着皇上您。”
萧偃微一点头:“不过是一时没跟着,又因口渴多喝了两杯冰饮,朕身子不还好好的,没什么事,高公公也有些过于大惊小怪了,何至于就要换掉何常安呢?”
吴知书心念数转,早已不知在肚内骂了高总管无数句,但面上却仍然笑着道:“可不是么?皇上这都要大婚了,这还管得如此严,这乡间幼子娇养,尚且能吃点冰碗子,皇上煌煌天子,如何这点事都不能自主?待奴才明日等太后气消了,缓缓替皇上解释,为何常安求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