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白来的女帝在临行前一晚跟杜寒石、陆裳、陆离吃了顿家常饭,第二天就起驾回京了。
女帝来时一边大张旗鼓地给宫女做派头,一边悄悄地微服私访,真到了回京之时却一切从简,除了自己的三个女官两队翊卫,什么都没带,翊卫骑马,两架马车,就这么北归了。只是她做过的事,不会被人遗忘。
自余杭城外开始,路边便有衣衫褴褛或粗布麻衣的百姓在道旁跪拜叩首,遥遥行礼。谢凝不解,问道:“他们这是做什么?有所求么?告御状?”
陆离一笑,旁边的翊卫便答道:“陛下,他们是在谢恩呢!”
“谢恩。”
陆离弯腰伸手,隔着车窗将她被风吹垂下的发顺到耳后,微笑道:“陛下,你为江南百姓拿回了他们安身立命的田地,惩治了贪官污吏,疏通商道,还了江南一个太平清净,难道江南百姓不该感谢您么?”
谢凝闻言,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在她看来,在其位谋其政,这些都是她作为皇帝该做的事,并无值得感谢之处。因为她做这些事时,最先想到并不是什么百姓,“为民谋福祉”这些话是她用来教训臣子的,而不是给自己做行动的框架。她会整治江南,不过因为江南是粮仓,是赋税重地,田地只有落在百姓手里才能收税,富商、贪官侵占的田地往往隐而不报,漏税的情况相当严重,国库都快空虚了。
她不为任何人,只为自己,因此忽然受到了感谢,她便觉得不安。
那些百姓一片赤血,滚烫热烈的真心,她受不起。
陆离将她的神色看在眼泪,眼底的笑意更甚,伸手轻轻地握住她抓着窗帘的手,晃了晃,要她安然。这动作实在做得太亲密了,旁边的翊卫与女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谢凝不知怎么的就害羞了,将手抽走,把帘子放下,再不肯看陆离一眼。
女官们只好忍着笑,服侍女帝在马车上午睡片刻。
路边感激跪拜的百姓断断续续,一直出了扬州的地界才少了。沿着官道再北上,几日后边到了黄河边上。
“太尉。”孟季衡商议道,“今日便要到齐州了,虽然天色还早,是否在齐州先住一晚,看看天气,明天再渡黄河?”
黄河历来都是天堑,虽然皇帝的宝船足够安全,但是滔滔黄河之上,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意外发生。来时路上,谢凝不正是在黄河上假意与陆离争斗,才金蝉脱壳的么?
陆离略一沉吟,在马车边敲了敲窗,低声问道:“陛下,您怎么看?”
“小心是好事,但是过分谨慎就不好了。”谢凝道,“此处有太尉在,不碍事,元礼与同甫带一队人前去将船只检查好,今晚渡河,然后赶去德州过夜。”
孟季衡立刻得令:“是!”
随即与卫煜点了人策马快赶,先去齐州渡口检查渡河的船只去了。谢凝看着天边渐渐西斜的太阳,忽然问了一句:“不知豹儿如今在何处。”
雪豹此前一直跟着假扮女帝的兰桡,去扬州流民营迎接了谢凝之后,雪豹也老老实实在行宫呆了一阵,但谢凝与陆离都没空同它玩。雪豹对江南也算有几分熟悉了,当年它被冤枉挠了谢凝,实则是真的中毒了,被陆离抓来江南一起养伤。雪豹看着江南山水便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在行宫呆了没几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谢凝回京之前也想派人去找过,奈何雪豹撒欢之后根本找不到踪影,只好作罢。
“你别担心。”陆离安慰道,“雪豹自来聪明,它若是回了行宫没见你,必定会独自回宫,不必担心。”
谢凝再担心地一声叹息,队伍继续往前,不多时便到了黄河边上。孟季衡与卫煜已经将船只检查好了,一艘两层的大船,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还有另外两队小船在旁边。齐州的官员早就得到了命令,在河边诚惶诚恐地呆着。
一路恭送女帝上了宝船,船夫开着往前走,刚到黄河三分之一处时,青瓷忽然道:“陛下,属下怎么觉得……这船在渐渐变慢?”
话音未落,忽然一阵刀剑声从底层传来,青瓷一惊,立刻挡在谢凝面前,孟季衡与卫煜前往查看。刚到楼梯口与,便看到一个翊卫浑身是血地冲了上来,叫道:“有……有刺客!船夫……被杀了许多……快……”
孟季衡与卫煜双双惊讶,失声叫道:“怎会有刺客?”他们分明已经将船体彻底检查过一遍了啊!
然而就在此时,几个黑衣人紧接着冲了上来,对他们俩叫道:“大人,船夫还剩五个,杀了么?”
紧跟着两人前来的钟铭之气得双眼通红,吼道:“孟元礼!你竟然敢勾结逆贼!纳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