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多月来严伦都在行宫里看着,对谢凝的行事作风也算是摸出了个头绪,无外乎就是一点——用本事将天下人震慑得心服口服。于是他想了想,趁着太守府门前的台子还没拆完,请府兵将他往台子上一抬,摆上一壶清茶,接受各方学子的挑战。
这挑战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辩学。
你们江南士子不是不服我拿解元么?那就用本事说话,咱们好好地论论道,比比学问,说不过那就别说什么“嬖人”的话。
有道是文人相轻,这消息一放出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江南士子们全都集中在贡院附近,不服气的全都上去跟严伦辩学,足足闹了三天三夜。
“陛下,解元郎可真是了不起,看他年纪小小的,却十分镇定,今天有人问他‘天下为公’,对方说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来的天下为公?解元郎就说,水载船行,水流生生不息,船大而稳,才是天下为公。若是天下没有百姓,与旱地行舟有什么区别?”琼叶一边为谢凝沏茶,一边夸奖道:“周围的百姓都在叫好呢!”
“还不只是如此呢。”兰桡也道,“最近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解元郎辩学这事,什么茶寮酒馆,不管贩夫走卒还是文人墨客,都在说解元郎的言论。从府兵搜集的消息来看,解元郎已经将质疑的声音压下去了,便是十四岁成为一州刺史,这天下约莫也是没有谁不服的。”
谢凝接过清茶,嘴角含笑,点了点茶水,道:“关键并不在于严伦将质疑的声音压下去,他一个小少年,能压下去便好,压不下去,朕自然也会有办法。朕要的,是这闹成一团的江南舆论——青瓷回来了不曾?”
话音才落,青瓷便走了进来,单膝行礼道:“叩见陛下。”
“平身。”谢凝问道,“如何?”
青瓷抱拳道:“启禀陛下,已经有了眉目,确定了好几个地方,具体的情况属下立刻为陛下写一封奏折。”
“很好。”谢凝点头,微微一笑。“朕倒要看看,老鼠能藏到几时!”
此来江南,即便生再多事端,民间再多议论,谢凝也从未控制人言。她深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只能疏通不能堵塞,否则的话,民间的议论就会如同洪水,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江南官药令也罢,整治贪官污吏也好,甚至是真假十七皇子之事,她都任由百姓议论、猜测。
但是允许议论,不代表她允许有人恶意误导百姓言论,抹黑她的行为。谢凝在处理各项事务之时也在冷眼旁观着,确信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有人在恶意煽动民心。既然别人找上门来,身为女帝是没有退缩的理由的。
趁着恩科选解元之事,谢凝故意闹大,让对方有机可趁,传播她宠爱嬖人的说法。然后,开始调查这些嬖人的言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十二卫是陆离一手培养出来的人,谢凝真正带在身边的只有一个青瓷,连红檀都放回京城去了。但是十二卫中的黄奎却未曾收编在行宫的队伍中,当日在扬州城外的流民营中,翊卫前来迎驾,黄奎便带着他的手下们继续隐藏在贩夫走卒之中。自从假十七谢冼出现,谢凝就暗中下令让黄奎调查究竟这些煽动性的言论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而现在,结果让谢凝很满意,黄奎与他的手下果然找到了谣言最开始传播的地方,竟然是余杭不小的一座茶楼,名叫听月楼。
这一次谢凝可没有跟对方玩什么先礼后兵,没听说皇帝还要跟人客气的!接到消息的傍晚,翊卫就带着三百府兵,将茶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大人,这是要做什么?”茶楼的掌柜吓得面如土色,急急忙忙地出来相告:“大人,咱们可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最多就是最近茶客们说的话不敬了些,难道就因为说了几句便要被抓么?”
带队的是卫煜,闻言立刻对身边的府兵将领挑了挑眉,道:“看吧,一言不合便将帽子扣到女帝头上了,‘妄议女帝,无辜被抓’,这又是个好由头,女帝还什么都没做呢,名声就被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了,要是不抓来问问,还得了?”
茶楼掌柜的脸色一变,他只是被人吩咐惯了,遇到危险也将女帝的名声拿出来当挡箭牌,不曾想挡箭牌不成,竟然还成了催命符!
“将人都拿下!”卫煜喝道,“就地盘问,一个个地将口供录好了!否则将来出了什么事,想想自己一家老小有多少个脑袋够砍吧!”
一声令下,整个茶楼大大小小百来人全都被抓了起来,一个个全都老老实实呆着,等着府兵的审问。而在一个没人留意的角落,一只鹦鹉噶的叫了一声,从窗子里飞了出去,穿过街道,最终停在一座僻静又精致的小楼里。
“先生,鹦鹉飞回来了!听月楼出事了!”小厮肩上搭着鹦鹉,飞快地跑进屋子里禀告道。“先生,现在怎么办?”
黑白两位先生本来还在下棋,闻言眉头一动。
白先生问道:“好友以为呢?”
“只怕是引蛇出洞之计,不必担忧。”黑先生悠然落下一子,“且看着吧,那丫头应该找不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