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招引蛇出洞的妙计,换做平时谢凝丝毫不觉有何不妥,毕竟他的功夫摆在那里。但现在却叫她有一点点犹豫,毕竟他身上还有毒。
“你的毒……真的不要紧?”谢凝犹豫再三,终究问道。
“不要紧,锦书已经将毒素都封了起来。”陆离提笔写着东西,忽然笑了一下。“未曾得到你的让位,我怎敢死去?”
“哦?”谢凝也扬眉笑了,“那恐怕要等到千秋万岁了,待儿孙满堂那一日,我依旧是这尊贵无双的女帝!”
陆离垂下的眼里有被挡住的笑意。希望能陪你到儿孙满堂白发苍苍的那一日,我的女帝。
帐篷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柔软而奇怪,谢凝心中涌上不自在,站起道:“我去看看外边。”
语罢撩着门帘走了,直到外边乍暖还寒的风吹来,她才将心念沉淀了下来,想了想,她叫黄奎准备白粥,准备去流民聚集之处看一趟。
而帐篷里,陆离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没想错,他的九娘终究不是冷血之人。虽然她想不到他究竟是怎样将毒转移过来,但仅仅是想着他为了救她而中毒,便能叫她的恨动摇。
这样与他设想的不一样。
她刚回来时,他对她冷漠,对她试探,不过想叫她知道,他本身是个无可救药之人,她要做到冷心冷情,才能在帝王之位上长久。后来她果真冷情了,他便尽情将一腔深情泼到她的冰山上,追逐她的脚步,用往事哄她诱她,将从前的缱绻温软都说出来给人看。她越是拒绝,他越是紧追不放,好叫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她心中已经等同于巩固权势的棋子,而非她心中的陆七郎。这么一来,她便能无懈可击,在必要就能果断地将他当弃卒一样丢掉。
但现在,九娘心里起了波澜。若是被人抓住了短处,哪怕最后她的选择仍是弃车保帅,心里也会难过很久。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所以,要想办法,叫她的心再次沉静下去。
这么一想着,心中竟满是酸楚,手上的笔提了太久,一大滴浓墨滴在雪白的信笺上,像干涸的心血。
帐篷外边,黄奎已将两大桶白粥准备好,派了一队四个人连同小石头一起,护送谢凝到流民区去了。
此地距离扬州不远,故而流民聚集了不少。谢凝到了地方,只见胡乱搭起的草架子,地上也铺着干草,许多人有气无力地坐在那里。闻到白粥的香味,全都围了过来,眼中露出渴望甚至贪婪的光。
“围着干什么?都排好队!我家夫人心善,来给你们施粥了!”黄奎大声叫道,“都排队起来,不然一滴水都不给吃!”
听到有人施粥,灾民们争前恐后地排起队来,四个壮丁在旁边护卫着,谢凝亲自将粥舀出,考虑到灾民没有碗,便叫人去砍了竹子,一个个竹筒地分发出去。她举止娴雅,气质高华,宛如九天玄女,灾民们见了也不敢放肆,一个个上前接过竹筒,念叨着“夫人福寿安康、平安喜乐”。
几乎所有的灾民都是拿到粥之后就跑到一旁狂吞猛咽,唯有一个小姑娘拿了粥之后小心翼翼地捧着,慢慢地往草棚那边走去。她吸引了谢凝的注意力,更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毕竟对于大半年饥饿度过的灾民来说,一筒白粥实在不够。
这些目光虎视眈眈,叫小女孩儿也慌起来,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却又怕粥洒了,紧张得眼眶都红了。几个坐下的男人将喝完粥的竹筒扔在一边,已经站了起来。
“黄奎。”谢凝唤道。
“是。”黄奎接过她手上的工作,继续施粥。
谢凝带着小石头走过去,弯腰柔声问道:“小妹妹,你怎么不吃粥呀?不好吃么?”
小女孩儿吓了一跳,但见是谢凝,便乖乖地叫道:“夫人好。不是呀,粥很香、很香的,可是要先给哥哥吃。”
“哥哥?”谢凝皱眉,“那哥哥怎么不来呀?”
“哥哥的腿断了,不能走路了,来不了了。”小女孩儿说,“我拿回去给哥哥吃,哥哥就有力气了。”
“是么?”谢凝笑了,“你哥哥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