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荫应了一声,眸中含悲,声音却平静自持,娓娓道来:“草民之母原是西域安都县的县令,五年前,正逢季安老将军领兵与赫赫作战,粮草车队行经我地,还未到大雪冰封之时,押运官吏却称天气所阻,不再前行。草民尚且年幼,听闻母亲与父亲私下谈论,诸多无奈。”
“其后不久,母亲便突然病亡,朝廷派下的人带了仵作验尸,说是疫病,为防传人,将尸身草草烧了。但曾为母亲诊病的郎中可怜我家,曾私下告诉草民,母亲之死,乃是中毒所致。”
他一双秋水瞳快要落下泪来,话音在大殿中泠然有声,“这些年来,草民独自带着幼妹艰难谋生,只想有朝一日能弄明白,当年究竟是谁害我家破人亡。”
郁瑶暗暗在心中道,初见他时,只以为他是蒲草一样柔弱,想要寻到女子能够攀附的小家碧玉,却不曾料到,他倒也是个天下难得的奇男子。
若是换了寻常男子,生在边陲,又没有见过多少大世面,先是得知他当初意图勾引的巡按大人是货真价实的女皇,又乍然站到这太极殿上,恐怕连整话也说不出来,他倒还能有条有理,款款陈诉,令闻者同情,着实是个人物。
他这一番话说完,殿中群臣头都埋得低低的,心中俱是一沉。
事涉粮草,还恰恰是当年季安降敌之时,那批恰好延误了的粮草,陛下这不只是来断案平冤,而是来替季家翻案,找罪魁祸首来了。
诸人都恨不能使陛下看不见自己,郁瑶的神色倒还和气得很,看了看一旁的驿丞,“你在安都县任驿丞,已有二十年,你有什么知道的,如实告诉朕。”
老驿丞来的路上,腿已抖了半日,此刻听她这样道,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颤声恳求:“下官有罪,求陛下饶命。”
郁瑶声音波澜不惊,“你若说实话,朕可以从轻发落。”
老驿丞磕头如捣蒜,慌忙交代,唯恐讲得不尽不细,“是,是,下官不敢有半句虚假。下官是驿丞,来往官员都要在驿站下榻,因此下官是知道的,当年那运粮官,的确是有意不往前走,天气不过是借口而已。下官曾劝过她,前方交战,正急需粮草,雪又并非很大,她不该如此延误,她却威胁下官,不许多管闲事。”
“但是,下官终究只是一个小小驿丞,她们押着粮草,在本地停留这样久,到底还是由县令大人管辖。她们直耽搁了月余,听闻前方粮草屡屡告急,才不慌不忙出发,下官还在庆幸终于送走了这些大佛,县令大人却突然暴毙了。下官心知这其中有蹊跷,但为保自身性命,不敢上报,只盼能陪着小心,将后头来的那些来路不明的人平安送走。”
她砰砰磕头,连声哀求:“下官知道的只有这些了,不敢有半句隐瞒。下官害怕如县令大人一般横死,不曾上报朝廷,求陛下饶下官一命。”
郁瑶看着她,神色不置可否,只由着她叩头的动静在大殿中回响。
但说实话,她并没有打算处置这驿丞。
她如何不知道,当年之事,绝非一个小小驿丞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