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兵士自然不是他想处置的,而是沈赫让他灭的口。“要在平时,确实罪不至死,然此乃国丧期间,京城治安不可再有半点疏漏,臣便杀鸡儆猴,想让大家都提起精神来。”这套说辞是沈赫下午与他商量好的。
顾玄茵听了点点头,“好一招杀鸡儆猴,眼下朕刚登基,正好也需要个杀鸡儆猴的机会,既然罪魁祸首已经死了,那大统领作为他的上级,理当替他承担罪责。”
御林军统领闻言,吃惊地看向年轻的皇帝,她还穿着素服,更显得她眉目如画,唇红齿白。
“大统领本来也罪不至死,但是朕刚才和您学了一招叫杀鸡儆猴,您就只能死了,这样才能警告那些不把朕放在眼里的人。”顾玄茵一双大眼睛盯着跪在地上的人,又补了一句,“好不好呀?”
身后侍立的万泉等人闻言都有些哭笑不得,听语气,看神色,陛下实在一点天子威仪也无,然而她说出的话,却又不禁让人打了个寒颤。
御林军统领到这一刻终于意识到这个刚刚登基没几天的女帝没那么好对付,只迟疑了一瞬,他就“咚咚”地磕起头来,口中道:“臣……臣冤枉,臣也是被逼无奈,求陛下明察。”
顾玄茵一笑,对身后服侍的万泉和白露、银霜道:“朕就说吧,这里面一定有冤情。”她语气轻快,好像是个打赌赌赢了的孩子在像人炫耀。她说完又看向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御林军大统领,“快说说,怎么冤枉了?”
“确实是沈三公子国丧期间去青楼寻乐,今早从青楼出来时,就被御林军抓了个正着。可沈太尉逼着臣放人,还让臣杀了那个抓了三公子的人。”
顾玄茵习惯饭后吃点水果,一边听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往口中送樱桃,好像听故事似的,“大统领真是听沈太尉的话,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像朕,还要在这儿费半天口舌,大统领才舍得说句实话。”她说到最后,幽幽叹了口气。
少女的叹息声划过大统领的耳朵,害怕之余,他的心里竟蓦地生出了一丝惭愧和后悔,他不敢再看坐在上首的女帝,只一面磕头,一面反复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顾玄茵像个烦恼地孩子似的,歪着脑袋想了想,半晌道:“好吧,就饶你一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样吧,朕先撤了你的职。”
大统领听到这个结果,心中感激不尽,忙不迭磕头谢恩。
“好了好了,”顾玄茵和气道:“万泉,快扶他起来,送他回府,啊,对了,大统领揭发有功,多派几个人伺候着。”
革职软禁被她说得跟封赏似的。万泉今天算是长见识了,他上前把大统领扶了起来,送他出去。
御林军统领被撤了职,御林军还得有人管,顾玄茵重新选了一个年轻的郎官去统领御林军,并让人去太尉府把刚放出来的沈三公子又抓了起来。
这件事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定南侯夫人曹氏一听,饭也顾不上吃,当即便起身去找詹夙。
詹夙拜相后便搬出定南侯府,单开一府,不过为了方便照顾母亲和妹妹,丞相府离侯府不远,走路便到了。
曹氏走得急了些,擦了把额头的汗,就道:“你还有空在这儿看书,沈家那边出事了,你也不管管?”
詹夙扶曹氏坐下,“我们与沈家非亲非故,他们家出事我为何要管?”
“非亲非故?”曹氏睨了一眼儿子,“你甭跟我装傻,我和你说过的,想把你妹妹许给沈家的公子,沈家便是咱们未来的亲家。”
“母亲虽与我说过,但我并未答应啊。”詹夙叹息一声,“幸亏儿子没答应,沈家那公子流连青楼,想他兄长也不是什么好人,怎配得上妹妹?”
曹氏急道:“可是庚帖都已经换了。”
“什么?”詹夙一惊,“母亲怎可不经我同意就换了庚帖!”
“你胆子大了,还敢跟娘瞪眼睛!”曹氏说完又有些心虚,“娘这不是想给你找个助力吗?你想想办法,去陛下跟前说几句好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了吧。”
“这当口我们撇清关系都来不及,如何还能帮沈家说话。”詹夙面色阴沉,淡淡道:“母亲请回吧,朝堂之事,儿子自会衡量,妹妹的婚事也请母亲不要再插手了,儿子会重新替她寻一门好人家的。”
第5章
“你嘴上说的好听,可从来不见行动的。”曹氏斜了一眼詹夙,“霖儿明年就十五了,婚事一点着落都没有,你这个当兄长的一点都不着急。”
“还没到十五,着什么急。”詹夙淡淡道:“当今陛下今年过了十五,婚事不也没定么。”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在他看来,还都只是不经世事的孩子。
“那能一样么,人家是皇帝。”曹氏撇嘴,“再说,陛下不是早与徐家那孩子有婚约了吗?”
詹夙也知道此事,从前顾玄茵是公主的时候他自然管不着,但现在顾玄茵当了皇帝,她的婚事,便是朝廷之事,“婚约?三媒六聘都没过,算哪门子婚约。娘不要总是听些有的没的。”
“什么叫我听些有的没的,你直接去问陛下,看他是不是要嫁徐家小子。”曹氏嘀咕道:“当年他们两个玩得那么好,你又不是没见着。”
詹夙自然是见过的,宫宴上,总能看到顾玄茵凑到徐望身边说话。可那只是玩得好罢了,和成婚是两码事。詹夙琢磨着回头该跟陛下说说这件事,她别傻乎乎的,上了徐家的当。
“哎,怎么说到陛下身上去了,”曹氏回过神来,“你别操陛下的心了,先把你妹妹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詹夙颔首,“知道了知道了,天色不早,您赶紧回去吧,这几日风声紧,您和妹妹没事别出门,好好在家呆着,我有空就去看你们。”
曹氏哼了一声,“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整天忙得跟陀螺似的,哪有闲的时候。”嘴上抱怨着,曹氏还是没敢再留下来耽误儿子的时间,回了隔壁定南侯府。
曹氏走后,詹夙便吩咐隆宝:“去把景渊叫来。”
不多时,便见一年轻公子进了书房,此人生得芝兰玉树,容貌甚美,天生一双桃花眼,“丞相,叫下官何事?”
“昨晚的事办得不错。”詹夙说着示意他坐下,“沈三公子这回怕是要在大牢里关一阵了。”
“岂止是关一阵子,”韩景渊笑的意味深长,“那个抓人的御林军被灭口了,是谁干的再明显不过,陛下还看不出来?”
若是一般人,见抓得是沈三公子,必定当场就给放了,然今日当值的这人,却是和沈家结过梁子的,他就算放了谁,也不会放了沈家人。
詹夙他们算好了此人当值的日子,才让韩景渊邀沈三公子去青楼,如此一来,事情必定会闹大,就算没有长公主,早晚也会闹到顾玄茵那儿去。
这也是沈赫为何会这般沉不住气,忙不迭灭口的原因。
“这件事估计到这儿便到头了,陛下不会彻查的。”沈赫当了这么多年太尉,岂是这般轻易就能搬倒的?如果不出意外,替沈赫求情的人怕是这会儿已经往宫里走了。
“若不彻查,我们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韩景渊不解。
詹夙道:“意义就是让陛下知道,沈赫此人不可信不可用不可留,至于什么时候处置他……”他想了想,“估计还得等一段时间。”他虽然总说小姑娘傻,但其实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这孩子虽单纯,却不糊涂,是非对错还是分得清的。
他重新起了个话头,“你兄长那边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整日往长公主府上跑。”韩景渊说起这事,糟心地揉了揉眉心,“真是对不住丞相,让丞相费心了。”
詹夙抬眼看了看他,唇角勾起一抹笑,“这有什么,你兄长也是个痴情之人,只是爱错了人罢了。”
顾玄茵和明德长公主刚用完晚膳,便听人报:“刘太傅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