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渔这回也不费神编什么借口了,直接认错,说是没忍住在镇上那些铺子逛了逛,看了看头花胭脂和衣料。
王氏一下子就哑了口,脸上难得露出了心虚模样。
姑娘家就没有不爱这些东西的,比如柳燕,从小到大给她买的各种头花头绳攒在一块也有一小木匣,衣料也都是镇上布铺挑的鲜亮颜色。
可柳渔不是,她从小到大穿的是自家织的土布做的衣裳,用得最好的头饰就是走村串巷的货郎挑来的红头绳,后来学会打络子,也自己做点儿东西用着,这就是顶奢侈的了。
听柳渔是逛这些铺子去了,王氏想骂骂不出来了。
她亏心。
于是最后高举轻落说了句:“以后看着时间,让你去镇上是学东西,不是去玩逛的,十五岁的人了,别跟那不知事的一样,连饭都不知道着家吃。”
然后走了。
柳燕:“???”
怎么她上回说了句话挨耳光,到柳渔就这?就这?就这?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王氏背影,直到王氏回了正屋,柳燕心态崩了。
她娘果真是偏心柳渔的,偏心到她那不知在何方的姥姥家去了!
柳燕瞪了柳渔一眼,气饱了,也睡不着,转身就出门找要好的小姐妹怒喷王氏去了。
柳渔卸了一身的气力,满心疲惫地趴在床上,将脸埋在枕间,把所有思绪全放空,许久之后才恢复些许心劲儿,为此后作起了打算。
而正屋里,王氏回房就怔怔坐在床沿出神。
柳康笙等了一会儿,没听王氏给他说情况,出口问道:“怎么说,为什么回来得这么晚。”
王氏打迭了精神,把柳渔的话作了转述,末了犹豫了好一会儿,道:“康笙,我总觉得,这些年我太亏待了她。”
柳康笙皱了眉头,身子微微坐直了些许。
王氏嘴边的话就滞了滞,末了还是那点子良心未泯,同柳康笙道:“因她是我带过来的,我怕大郎他们兄弟几个不乐意,打小就把她和家里的孩子区分开来,渔儿也乖巧听话,这几年打络子也给家里交了不少的钱,而且……而且我当年过来时,也带了些家底儿……”
柳康笙眼神陡然一利,王氏到嘴的话就缩了回去。
柳康笙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大了,沉着脸道:“当年那些钱,这些年不是早用了?还提这个作什么?”
见他没有发作,王氏才壮了几分胆色,嗫嚅道:“也不是要提那个,我是说,渔儿也十五了,再留她两年,怎么也得说人家了,你看是不是后边她刺绣能赚到银钱的话,给她一些作嫁妆?”
后边这一句,王氏是鼓足了勇气才敢说的。
没有嫁妆的女人,生得再好到了婆家也要受蹉磨。
柳康笙听王氏为柳渔跟他讨嫁妆,眼里闪过几分异色,倒别过了眼去,不敢让王氏从他神色间觉察到什么,含糊应道:“成吧。”
把王氏喜得什么似的,一张浸染了风霜的脸笑出不少细纹来,“那我替渔儿先谢你。”
柳康笙嘴角肌肉抽了抽,垂眼寻思起怎么才能把事情做得更周密些,为了将来日子消停,最好就是除了老大俩口子,这家里谁也不知道。
又想起老大说的,那周牙婆是常年里走南闯北的大户,寻常姿色都瞧不上,买人也要正正经经的去官府交割文书,断是不肯少了一点手续的,这却是有些难办。
不过柳康笙斜眼睨一眼还兀自傻乐的王氏,觉得真不成的话也不是多大事,为了老大和宝哥儿着想,二房三房要避着些,拿捏个王氏还不在话下。
正午的辰光就在这俩口子各怀心思中度过了,柳康笙因心里存了事,难得的今儿没训诫柳渔,看着时间点儿差不多了,起床喝杯热茶就准备去地里。
柳家弟兄三个自然都起在柳康笙前头的,父子四人要出门时,柳家来了一位稀客。
一个年过四旬的妇人,衣裳穿得干净板正,头发抿得溜光水滑,不是柳家村人,柳家几个大人倒个个都识得她是谁——邻村张大娘,常日里走村串户给人保媒拉纤的媒婆。
这一年柳家正当适婚之龄的是谁,这媒婆又是为谁而来的,一家子心里都有谱。
伍氏和柳大郎对了个眼色:看吧,可是叫我料准了?
柳大郎一颗心高高提了起来,伍氏脸上倒还端得稳当,无它,要是镇上富户来提亲,找的可不会是张媒婆,至于周边几个村的少年郎嘛,伍氏是不担心的,哪家出得起八十两的聘银?
她冲柳大郎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示意不必慌张。
夫妻俩很有几分默契,柳大郎提着的心就落了下来,他是最放心伍氏不过的,有伍氏盯着,不怕出什么意外。
而柳康笙心中也稳当得很,王氏中午才透过话,一时还没有嫁女的打算,况没他点头,王氏也没胆儿作那么大的主,他一个男人也不好同媒婆打交道,遂也不多说什么,与那张媒婆打了声招呼就带着三个儿子出门去了。
王氏中午才想过女儿嫁妆的事,这转眼媒就踏进了家门,虽还准备多留长女几年替家里再赚些银钱,也替她自个儿攒几个嫁妆,可媒婆是最不好得罪的,也笑吟吟请了张媒婆堂屋里坐。
柳家三个儿媳在外人面前那是一个赛一个的会做人,泡茶的泡茶,拿花生瓜子的拿花生瓜子去了,一句都不需王氏嘱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