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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门总部、前掌明灯驻地建在半山腰平台上,地势易守难攻。
来到泰极峰下时太子感慨道:“终是被恶徒抢了去,所幸是在远离边境线处。”
仅俞清聪明白太子为何发此感慨。
铁槐帧带领众人进入密林小道,在半途中,忽闻身后传来惊呼:“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俞升提醒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人头被用麻绳拴着头发悬挂在树枝下!人头下方残留着一滩干涸血迹,俞清聪蹲下检查,认为此人死亡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他是……?!”铁槐帧捂住嘴唇后退数步,撞入俞升怀中。
漓肃脸色煞白,因震惊而浑身不自觉发颤。
俞升仔细观察,发现那颗人头面部被划得伤痕累累,但依稀可见是个女人头颅。
铁槐帧隐忍哭腔,咬牙怒道:“是火护法玫雯!玫雯姐她……!她怎么会被砍了头颅挂在此处?!”
诸显听得前方传来十数人的脚步声,他提醒众人小心,未来得及看清来人,便听到一女子以威严洪亮的声音喝道:“不明白?你当然不会明白!叛徒之子铁槐帧!从今往后你给老子摘了姓氏,从我欢喜门滚出去!否则……”
一枚飞镖倏地飞来,钉在铁槐帧脚下!铁槐帧后退半步,震惊地抬头看去。
一名红衣女子疾步走来,她红唇描眉额点红莲纹,可妆容再艳也遮不住一身冰冷威严,长发随意披散但额前没有半根乱发,指尖捻着几枚淬毒飞镖,指关节绷得颜色发白。
铁槐帧颤声道:“大姐……?我怎么突然就成了叛徒?!”
铁旭胜冷笑道:“你问问自己!十二队长内讧、火护法叛离、还有你这都跟什么人混在一起?!竟然带大名鼎鼎的傅王爷上来?!欢喜门已由我铁旭胜做主,圣姑您愿意回来便到我身后来。槐帧,念在我们姐弟一场,我留你半条生路自己滚下山去!至于其他人……哼,今日你们来了就别想活着下去!”
众人身后传来脚步声,想必铁旭胜早已派人埋伏。欢喜门人不比正道武林人,他们擅长使用暗器,偷袭时能杀人于无形。
众人心里明白今日免不了一场恶战,傅修远正想拔刀,却见漓肃上前一步,挡在众人身前,语气平和地说道:“旭胜阿姐,首先恭喜您担任新门主,但我身为前任圣姑,仍有话要与您说明白。您不信阿槐,可以,但您至少要听我一言,切莫因为冲动而铸成大错,中了敌人的奸计!”
铁旭胜越过漓肃,见众人目前并未展露战意,便抬手让手下备战警惕,冷声问道:“你想说我误会了谁?”
漓肃点头道:“正是。阿姐,前些日子阿槐一时冲动赶往奇州平山,我们所见所闻还未跟门主汇报,您且听完前因后果再驱逐我们不迟。而这几位均是我擅自决定请来与门主商讨对策的贵客,虽有武林正道人士、也有朝廷高官,但我们目的一致,便是要弄清楚这背后究竟是谁谋划大局、坑害我们三方势力!”
铁旭胜怒道:“一切难道不是武林正道为了削弱我们欢喜门而设计陷害我们么?!还有什么可说?!玫雯这妮子一上来就说我们门内可能有奸细、槐帧要调兵去奇州平山支援……我那傻爹什么都信,白白让马队长听玫雯计划,带了四十人去送命!你说这小妮子该不该杀?!”
铁槐帧疑惑道:“我绝不可能要求队长协助!玫雯她……她怎么说这种话?她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铁旭胜冷笑:“哼,谁知道你小脑袋瓜子想什么东西!”
漓肃道:“也亏得马队长去了平山,才让正道知道武氏大宅灭门案并非我欢喜门门主下令所为。因此武林正道秋绍泉副盟主才派这位俞氏的小兄弟与我们回来查清情况。”
铁旭胜望向傅修远和诸显,问道:“这二位又是来作甚?”
诸显叹道:“有一些旧怨未了。或许那位被砍头的姑娘没说错,你们欢喜门内的确出了奸细。他不属于正道,亦不属于邪道。”
铁旭胜沉默片刻,挥手喝道:“你们下山去,到山脚小村等我!”话罢铁旭胜带人离开,众人身后也被让出一条路来。
为了防止被人暗算,众人一路小心翼翼退回山脚,走进村庄,发现里边多是女子,人们养蚕缫丝,制造丝绸绢料编织各类生活用品。小村子因此得名蚕桑村。
漓肃带众人挑一家小店暂时歇息,店内仅有年近六旬的老板娘一人在酿酒,她为众人准备一壶桑葚酒,放在众人面前的木桌上,稍稍停顿片刻,僵硬地转过身子,不发一言返回柜台继续忙碌。
铁槐帧道:“老板娘耳聋,我们尽可以放心说话。”
可众人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一时陷入沉默。
片刻后,铁槐帧突然捶胸顿足道:“是我考虑不周!为什么带朝廷中人过来?!若不带他们、我们强行突破关卡跑回来,那便……”
“铁二少爷,”诸显打断他道,“我贵为太子却跟你们过来,难道你们就不能确定我是敌是友?为了一点江湖恩怨,出动太子王爷,那大可不必。当我
', ' ')('们朝廷是没人了么?”
铁槐帧猛地合上嘴,泪水盈满眼眶,默默咬牙啜泣。
俞升本就不蠢,他已经理清其中到底有何隐情暗线,综合所有信息来看,他说话便能直击重点:“太子爷,前朝昏君欠了白石先先生九族的债,他们攒到现在加倍奉还,你们现今要想补偿他们白氏,恐怕并非易事了。”
傅修远眉头紧蹙,微怒道:“殿下,您未免太过天真!车辇压过再放火一把烧了便是,那人委屈三十余年都换不来的,您难道以为凭自己一两句话就能解决么?!”
傅修远话说至此,抬眼望向铁槐帧,又咬牙怒道:“这帮乱贼死了有什么可惜?!欢喜门与掌明灯一个下场,岂不是大快人心?!”
只听叩地一声响,众人转头望去,却见是俞清聪重重将水晶小酒杯放在桌上,杯边残留几点桑葚酒的暗红。
俞清聪双目迷离,微笑道:“呵,好酒。可果酒是酒么?这酒看似暗红如毒药,不如高粱白酒清冽可爱,尝着却能让女孩儿也喜欢。而白酒呢?至清至纯,小小一杯,却能放倒好几个人……”
俞清聪食指中指拇指托着杯底举起酒杯,透过半满的杯子,他目光如炬,那份锐气分明是扎向傅修远身上。
漓肃向俞清聪颔首,似是道谢,傅修远也看到了漓肃这动作,暗自咽下一口唾沫,闭口不言。
门外传来三声大笑,每一声均蕴藏内力,一声强过一声,最后以一声“好”结了尾,豪放大笑之人也随之出现在小店门口。
只见是个身着黑袍的男人,面上戴着纯白色面具,双手戴着白色丝织手套,脖子也被围了个严严实实。但听声音,此人年纪应该不小。他身后跟着一个穿家常粗布衣服的佝偻老头儿,面带微笑,手拄鹰首桑木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进来。
二人在众人面前坐下,黑袍人一挥手,哒哒两声,两枚小石子敲在柜台上。老板娘弯腰从柜台下抱上来一小坛酒,低眉垂首缓步走到桌前轻轻放下,而后又轻轻地转身离开。
黑袍人揭开坛封,一股陈年果酒的香气扑面而来,能熏得不胜酒力的人当场昏睡。
老翁抱起小酒坛,给众人皆倒上一碗,他方才走路颤颤巍巍显然是假装,倒酒手不抖、酒液倾斜水流均匀,七分满时一挑一收,不漏半滴。高手以细节处展示真本领,只有无能之人才咋咋呼呼。
俞清聪笑道:“称赞美酒之前,还要请教二位前辈贵姓大名?晚辈不入流的小角色,姓名不足挂齿。”
铁槐帧代替两人回道:“穿黑袍的是黑长老,还有我们欢喜门的怪医蒙大夫……”但听他说话底气不足,众人心下皆知这两位恐怕别说对付,动都别想动他们!
蒙大夫笑道:“阿槐小子怎的哭哭啼啼?你姐姐因为门徒白白送命而气头上,她想清楚了自然不会再为难你,来,擦擦泪,莫要叫人看了笑话。”
蒙大夫递上一块丝巾,却被黑长老拦住。
黑长老沉声道:“旭胜毕竟年轻,江湖争斗哪有不死人的?我们让她在她二娘屋里冷静冷静。身为协管欢喜门三十余年的长老,这些事还是由我们出手才好。各位,有酒无菜,请多担待。”
蒙大夫拿了丝巾噗地擤出大团鼻涕,擦擦鼻子笑道:“所以你们路上看到了啥?都说来听听!不要欺骗老人家哟!”
铁槐帧路上说过,蒙大夫擅长使毒,手上尽是见血封喉的毒药,好在多是需要经由血液吸收,因此不吃他拿的东西便无需担心。
俞清聪好酒,他端起碗正想来一口,却被俞升伸手挡住,咕咚闷一大口,被酒精气熏得双眼发红咳嗽不止。
蒙大夫笑道:“小子好义气啊!随了你爹嘛!”
俞升红着眼道:“那是……咳咳、我爹、我爹是名门正派、还是当今、当今武林盟主,我……”
蒙大夫打断他道:“不,你爹是凌宗同啊!你可别说你不晓得。朝廷那边追杀你、正道也在追杀你,便是因为你乃魔教掌明灯教主之子!这些计策,可是由你计划的?为报杀父之仇,那倒也不奇怪。我们魔教中人有怨报怨有恩报恩……”
俞升反驳道:“我与魔教无甚关系!我姓俞便是俞家人,休要抹黑我!为爹爹报仇后我自当以死明志!”
黑长老笑道:“呵呵,好一个以死明志!小子,看来你不明白正道为何追杀你、朝廷又为何追杀你。”
俞升追问道:“你说是为何?!”
蒙大夫将目光转向太子王爷二人,笑道:“你问错人了小兄弟,太子爷亲临,想来他比我们这些局外人可更清楚。”
诸显微笑道:“二位老前辈,我们登门拜访可不是为了讨论俞家内务,而是为了揪出你们欢喜门的奸细,真正策划搅乱正邪两道、逼得朝廷无奈出手的奸细!”
黑长老端起酒碗,抿一口酒后说道:“都说旁观者清,你们朝廷高高在上看得更是清楚,那便请您太子爷说说,奸细是谁?可有嫌疑者露脸了?”
诸显沉默不语时,俞升苦笑道:“我爹、亲爹,是救了白氏后裔
', ' ')('才遭此横祸吧……”
店内顿时安静下来,蒙大夫就这么端着碗,若有所思地望着俞升,黑长老亦是一言不发。
半晌后,俞清聪笑道:“呵呵,他何必呢?”
却听太子一声轻叹:“总有些人,立于黑暗之中,掌心明灯,虽火光微弱,亦能接引迷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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