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种事总要有人做,现在既然没有别人,那就由他们来做吧。
陆谏先放下碗,“干了。”
这一瞬间,他素来温和带笑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了几分一直被主人掩藏的,属于年轻人的锐意和傲气。
“跟世家作对,我喜欢。”高渐行也平静地放下筷子。
穆柯见状,默默捞起袖子,露出被绑在手臂上的袖中箭,“我用它杀死过一个胡人兵。当时他离我只有五步远,我很慌乱,以为死定了,结果活下来的是我。”鬼门关前走一遭,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贺子越将视线转到阿喜身上。
阿喜有些慌张,“我……我也要说吗?”
“当然,你不是我们的一份子吗?”贺子越理直气壮。
要知道,办成这件事情,可是他帮阿喜从姑姑那里要来的考题,她才是重中之重!
阿喜看看他,又看看高渐行,再看其他人,见所有人都面带鼓励之色,便深吸一口气,道,“那我就跟阿越一起给你们打杂吧。”
高渐行不由转头看了她一眼,但阿喜对自己说出口的称呼却浑然不觉,高渐行也只好气闷地瞪着贺子越。
可惜贺子越正处在激动之中,对他的瞪视浑然不觉,还觉得高兄这是有血性的表现呢。他轻快地拍了一下手,“地点我觉得不用再选别处,就在附近找地方搭个台子就行。这些事交给我和阿喜,三位兄台就先揣摩一下腹中的锦绣文章,想想如何惊艳天下士子吧!”
“我有个提议。”陆谏说,“到时候可以将几位巡考官请来,先为大家讲几课,也算是为文会定个主题,免得大伙儿越说越杂,千奇百怪,失了主题。”
这事他其实是很熟悉的,因为在挺秀山上的时候,依附而来的士子太多,老师便会定期公开讲课。他讲完课之后,便是士子们畅所欲言的时候。往往一堂课讲完,大家都能有所得。
老师那时就常说,学问和真理都是越辩越明的。不过,也不可乱说一气,反而弄得人云里雾里。
“妙啊!”贺子越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如此一来,便不需咱们费心去请那些士子了。开了头,知道了好处,他们就会主动参与。”
“陆兄言之有理,这文会虽然是畅所欲言,但还需有个主题。”穆柯说着,又转头看贺子越,“你家长辈,没有再提点你些什么?”
贺子越挠头,“没有,她老人家说,叫我们自己动动脑子,她什么都想好了,那就不是我们的能耐了。”
果然集思广益是对的,他之前就没想到这一点。
没有一个主题,大家各执己见、理念不一,就算是陆谏、高渐行和穆柯这样的才子,想要说服所有人也不容易。有了一个议题,围绕着它来辩论,才容易看出高下。
所以这个题目,须得是争议性极大,又容易出彩的。
高渐行道,“不是要请先生们来讲学吗?不如到时候就请他们拟个题目。”
“不好。”贺子越立刻拒绝,“还是我们定了题目,再去请人。”
先生们端正持重,给考生拟的题目一定也是最四平八稳的。这种题目,或许于考试颇有益处,但对他们这个文会来说,就没什么意思了。而且,那些东西必然是圣人说过,后世无数人做了注解的,也说不出太多新意。
陆谏便问,“那依你说,定什么题目好?”
贺子越脑子一向转得很快,此时听到陆谏的提问,他以手至颐,视线在众人身上乱扫,很快就定在了阿喜身上,“有了!”
高渐行顿觉不妙,正要开口阻止,贺子越已经先一步说了出来,“我看,不如就定个‘嫂溺叔援’!”
“贺兄!”这回连陆谏都惊住了,“慎言。”
“慎什么?”贺子越满不在乎,“我大越不以言论获罪,有什么不能说的?”
这话大概也只有他能说得出来了,因为他知道贺星回是真的不在意这些——嫂溺叔援,讲的是男女大防,而贺星回现在以女子之身执政,难免要跟朝臣们时常接触,在很多人看来是不合适的。但是,贺子越觉得这就跟嫂溺叔援一样,是“权也”。
既然没有什么不正当性,那就是可以说的。
陆谏深吸一口气,“贺兄,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我倒觉得,这个议题也没什么不好。”穆柯说。
众人顿时转头看向他,穆柯不慌不忙道,“咱们之所以担忧,无非是怕犯了皇后殿下的忌讳。可是这种事,天下瞩目,咱们不说,也总有人会说。而且是背后说、私下说、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着说。与其如此,不如咱们当着众人的面,光明正大地说,将是非对错辨他个明明白白。”
他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说不定,这才是殿下更想看到的。”
“穆兄这一席话,真可谓鞭辟入里、发人深省!”贺子越立刻高兴地拍他的肩膀,“有见地!”
穆柯淡淡地拨开他的手,“你以为都像你?只作惊人之语,别的丝毫都不考虑。”
“这不是有你们替我想着吗?”贺子越的好心情丝毫不受影响,见高渐行不说话,又凑到他身边,“高兄,你的意思呢?”
他朝阿喜看了一眼,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我是想,殿下朝事繁忙,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征选女官。按照以往的旧例,就算是再后宫中任职的女官,也多是从寡妇中择选。如今她们随侍在皇后身侧,难免接触朝臣,容易引人议论,这人选就更需好生斟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