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大谢氏嘴上说着敬重感谢你的话,却颇为心神不宁,而且增加了同你见面的次数……据说,你们母女关系原本极好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时间私下说话,却总是闹起来?”
遂安抿着嘴,心头翻江倒海,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谢青鸟能够让太子妃身中三尸虫,的确她是知道的。
她起初是不赞成的。
因为尽管对淳嘉这嗣兄有许多不便言说的意见,但淳嘉的手段城府她还是很认可的。
能够靠着才干心性得到淳嘉认可的太子又怎么可能是省油的灯?
在这两位手底下搞鬼,败露的可能性太大了。
但当时她还不知道自己不能生育是为谢无争所害,还没有迁怒云风篁,而云风篁还是皇后……所以当谢青鸟说出:“母亲,就算我是您养大的,没有打小在姑姑跟前,可怎么说她也是我姑姑,素来待谢氏子弟好,我难道不是谢氏子弟么?纵然出了什么岔子,姑姑还能袖手旁观?若是不冒险的话,就算我现下有了喜,一旦太子妃生下男嗣,我这孩子,又算什么?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现在不动手,往后咱们母女俩处处看太子妃脸色的时候,便要后悔莫及了!”
遂安到底动摇了!
她想这话没错儿,天子跟太子都不好惹,但云风篁的战绩也十分显赫。
尽管云风篁对谢青鸟、谢青鹊这对侄女儿不算特别宠溺,甚至因为相处比较少还有些生疏,可这两位,论礼法是她侄女,论血缘也是她侄女,她有什么理由不袒护呢?
于是长公主默许了义女的做法。
尽管遂安对于自己不能生育颇为耿耿于怀,以至于不愿意亲自操持整个经过,但只要她默认了,谢青鸟同她近侍交代一番,自然也就有人去办了。
本来她这些日子心思都搁在谢青鸟的身孕上,却不想意外得知了自己绝嗣的真相……
却哪里还顾得上义女?
此刻被天子步步紧逼的问着,才感到大难临头,就想到若是云风篁还好好的,还是皇后,那……她就算应付不过去,那边知道了消息,八成不会坐视堂嫂、侄女陷入危局的。
“……”遂安在心里叹口气,强行压下无数滋味,沉声说道,“就算嫡亲母女,偶尔拌个嘴也没什么。陛下如果因此觉得我们是在密谋针对太子妃,那我们也无话可说!”
她知道淳嘉既然说出这样的细节来,多半还有证据在后面。
但这么大的事情,很难不抱着微渺的希望,祈望皇帝只是诈她的。
淳嘉沉默着,这种沉默让遂安心头发紧,片刻后,又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期待,就是皇帝果然没有证据了?
“太子,你且出去。”只是半晌,皇帝缓缓说道,“朕与你姑姑单独说会儿话。”
太子静静看了一眼遂安,这才垂眸道:“儿臣遵命。”
等太子退下,淳嘉淡声命人:“都给长公主看看。”
皇城司的人悄没声息的摆上了一堆凭证,还押了几个谢青鸟的陪嫁上来。
遂安:“……”
皇帝也没催促,只慢条斯理的呷着茶水,等过了会儿,方命人都退下,连证人也带走,这才温言说道:“人都有私心,你没有亲生的子嗣,为大谢氏考虑,也是情有可原。只是事情做的这样不严密,太子妃知道了,太子也知道了,往后要怎么办呢?”
“陛下……”遂安心里憋屈无比,她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
但,铁证如山的情况下,皇帝没有呵斥,没有责怪,甚至都没有说一句她怎么能对自己亲自选的冢妇下毒手的数落……
遂安也实在没法摆出不好的态度,她低下头,低声说道:“陛下打算如何?”
“你是先帝之女。”皇帝叹口气,“韦氏虽然是朕精挑细选的未来中宫,可中宫能换,先帝统共才多少血脉?明惠又快不行了,朕难道还忍心处置你么?”
他摇了摇头,有些疲倦的摆手,“你看看你身边的人,交两个出来,朕会说服太子跟太子妃的。”
遂安看着他,忽然心头有些恻然。
她们姐妹仨虽然跟淳嘉血脉十分疏远了,但淳嘉十五登基的时候,她们年纪都还小,好歹也是相处多年。
长公主还记得初见这嗣兄时他的样子,青春年少,意气飞扬……转眼间,她发现,淳嘉虽然还在壮年,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疲乏。
仔细看去,甚至还有几许细纹。
“陛下不怪我?”遂安默然片刻,自嘲的笑了笑,“但就算陛下不怪我,太子也会恨上我罢?”
淳嘉看着她,平静道:“太子与太子妃情分只是寻常,顶多觉得面子上不好看,朕会为你斡旋的。”
这话说出来,等于是宣布放弃了韦希颜了。
遂安心里却没什么高兴的,因为就算韦希颜早晚要么死要么废,但谢青鸟也不可能上位。
到时候换个太子妃,一样给太子生下嫡子,那么她们母女合谋做的这一场事情,除了在淳嘉父子面前丢脸外,又能如何呢?
“遂安啊,你也大了,义女都已有喜,不日也是做祖辈的人。”皇帝似乎看出她心思,叹着气,将人叫到近前,难得的、亲政之后头一次的推心置腹劝道,“如今行事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由着性-子来,你总要考虑前因后果,考虑利弊才是。既然这会儿担心往后会被太子报复,当初,要么不做,要么做的周到一些,叫太子跟太子妃都查不出来……如今这样,进退两难,却是何必?”
不待遂安说话,他又说道,“其实你跟明惠、云安身为帝女,打小日子还算优渥,又不似后妃,需要勾心斗角,才能够在这宫里活下去。于这些算计之道,天然就欠了一份生死之交逼出来的敏锐与机变,却何必如此呢?你当初想让义女侍奉太子,朕不是没拦着么?阿篁嘴上不说,次次刁难太子妃,何尝不是在给大谢氏创造机会?这些朕都知道,但朕什么都没说。太子自己并非真正的嫡子出身,也有过颇为寂寥的过往……他将来若是立储,必然也是择立能干出众的子嗣,而未必是嫡子。”
“你们有那个野心,还不如好生教导皇孙。”
“却何必这般自误?”
遂安听出他的话中之意,要说想考后宫争斗上位,这几十年来,谁手段过得去云风篁呢?
但云风篁仍旧败了。
就是败在她的子嗣表现不如太子上面。
遂安母女比云风篁差远了,也想玩这种套路,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