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谢氏讲究细水长流的祖训就知道了,他们对自己同族并不苛刻。
毕竟是指望在会州长长久久的下去的,不好好笼络家里人,这不是等着其他家族爬到他们头上去?
再者谢氏这些年来也没什么过不去的矛盾,主支钱财有着富余,时常帮补远支。彼此之间关系总体和睦,至于私下里的恩怨,人多了不可避免,但大抵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又或者意气之争,并没有那种不共戴天的恩怨。
要是有,族里耆老们也不是吃干饭的,必然要出面的。
使者叹口气:“这却是我家公子要小的来给娘娘解释了:娘娘可还记得,当初,我家公子曾经奉命扫荡北地,清除盗匪之流?那会儿,我家公子接到禀告,谢氏也有人掺合其中。公子他当时职责所系,乃是秉公处置的。”
“本宫知道。”云风篁心头一跳,说道,“这事儿,本宫想着,任何明事理的人,都不会怪他。”
她也确实没怪过戚九麓。
哪怕这事儿在当时让她有些没脸……但,云风篁至今还是要说,谢氏人丁兴旺,故此很难不出现良莠不齐的情况,有些血脉相系的族人的所作所为,云风篁自己都想清理门户。
使者苦笑:“那献城的谢氏子弟,就是当时缉拿盗匪时的……余孽!其实在当时,那人也该被拿下狱的,只是其父早丧,其母膝下只得二子,他长兄证据确凿,罪无可恕,故此主动将一干罪行全部揽下,一口咬定兄弟是清白的。会州刺史,还有公子,心里有数,然而念他们作恶多端却的确纯孝,提审几次,见其长兄都不肯改了口供,当时朝廷又有着催促,于是也就将其长兄斩首,将他当庭打了些板子之后,便放了回去。”
“那人回去之后,用心侍奉寡母。”
“听闻谢氏主支还有着训诲,当然也送了些柴米之类过去。”
“反正当时没人发现有什么问题,过了些时间也就不在意了。”
谁能想到,这人转头就跟韦纥联络上,乃至于将整个会州、将自己家族都卖了?
在城池告破、偌大家族四出奔逃之际,想从混乱之中辨认出谢氏族人,这一点连毫无防备的云风篁这个主支嫡女都做不到,哪怕是谢无争谢细雨这些嫡子,估计也不行。可见那人是很早之前,就有着这样的恶意,提前记下来主支上上下下的形貌模样,乃至于坐骑。
“靖宁侯那边点破了这一点,江家家主也不好再同定北军计较。”使者继续说道,“只能同我家公子商议,私下彻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主支待那孤儿寡母不算苛刻,在他们兄弟年幼时,免了其佃租,逢年过节还有着补贴。后来他们到了年岁,还去族学里念过两天书。只是兄弟俩都不是读书的料,按照族里规矩,也就不让他们继续去了。”
毕竟这时候念书是极为费钱的事儿。
别说谢氏了,就是洛氏殷氏这些人家,太偏远的支派,也不可能保证所有族人都能够入学的。
所以如谢氏这样的乡间大族,虽然设有族学,但强制性教导子女的,只有主支嫡出。
是的,像谢风鬟,哪怕是谢蹇亲生女,因为是庶出,要不是江氏要用她做牌坊,其实也没有受到教诲的资格。
只有云风篁这种嫡女,不管江氏是否相信女子无才便是德,按照谢氏的规矩,到了年纪就必须送去族中学堂开蒙。
至于旁支,家境还可以的,自行出钱,爱送多少进族学都成。家境不好的,到了年纪由主支补贴,也送进去念两天,但是一旦表现不好,被认为不是这块料,就会被迅速打发走,免得浪费了学堂的人力物力,耽搁了更有天赋的孩子。
这么做可能不那么公平,但让谢氏主支承担所有旁支的进学费用那也不可能。
而且在这般时候,读书本来就是少部分人才有的机会。
两兄弟被学堂打发走后,族里按照代代传承的默契,又由长辈给他们张罗了一些差使进行尝试,好让他们能够奉养老母,再攒些钱预备娶妻。
但:“两兄弟天性顽劣不肯学好,谢氏先后着他们做过许多正经行业,甚至瞧他们好勇斗狠,还曾想推荐到主支做家丁……”
别看家丁是下人,对于远支来说,能够给主支当差其实是肥缺了。
尤其是派遣到的主子在主支得宠还前程远大,那少不得要争破了头。
因为他们这种自己人,只要有些才干,主支肯定不会吝啬赏赐以及重用。
晋升根本不是外人,以及家生子能比的。
到底他们是正儿八经的同族。
云风篁静静听着,使者说的非常详细,两兄弟性-子都有些桀骜不驯,又不愿意蹉跎吃苦,总之他们起初还肯尝试一下长辈们推荐的正经营生,后来就没了兴趣。整日在外头游手好闲,没钱了就到处去借,甚至有几次打着同族殷实人家的旗号在外面借贷……最终还是族里出面帮忙解决的,当然解决完了少不得打骂一阵。
那时候并没有发现他们有这样狠辣的心思,不然,族里也不是傻子,不可能说放任不管。
反正他们游荡了一阵之后,在差不多十四五年前,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弄了银钱来,一下子发达了,不但将原本的祖屋推掉起了新房,还买了俩小丫头伺候寡母。
更财大气粗的给族里添补了许多用度。
族人意外之余,少不得询问缘故,他们只说同人做生意赚的,至于怎么赚的,同哪些人做生意,做的什么生意……却都闭口不语。
“现在想来,应该当时就混迹草莽了,只是兄弟俩也有些本事,事情做的滴水不漏,谁能想到那许多呢?”使者叹道,“反正大家好奇了一阵,见他们不肯说,只道是怕被抢了财源,也就不打听了。”
之后就是,这兄弟俩陆陆续续的有着进项,家境看着日渐殷实,不但对寡母的奉养更上层楼,还各自说了乡里出挑的女孩子为妻,正儿八经将日子过的红火。
只道那日戚九麓登门拿人,十里八乡才知道他们羡慕多年的谢氏旁支子弟,竟然多年在外为匪。
“十四五年前啊……”云风篁若有所思,道,“那不是陛下登基前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