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是令左右为自己梳妆,末了前往太初宫请罪。
“今日之事不要再提了。”淳嘉听说贵妃来了,是让立刻进去的,他这会儿已经换下朝服,只着了一件五成新的石绿底鸑鷟衔花纹袍衫,望去神色有些疲惫,见云风篁进来,抬手免了礼,不等她开口,就淡淡说道,“你如今身子重,先顾着自己就是,其他的,等出了月子再说。”
云风篁到嘴边的委屈不得不被堵了回去,她噎了噎,才低声道了个“是”字。
帝妃难得的相对无言,淳嘉看了眼自己面前堆积的奏章,温言道:“你先回去歇着吧,前朝的事情朕自有主张。”
顿了下,约莫是见贵妃面色有些苍白,到底不忍,迟疑着补了句,“等会儿朕若是有空暇,再去看你。”
“陛下如今政务繁忙,不必太过为妾身忙碌。”云风篁苦笑,露出些许惨淡之色,低声道,“陛下,宫变当晚,妾身心惊万分,除了惦记着陛下外,也实在想不起来别的。甚至,连九皇子,都未曾安排……舟楫倾覆,妾身也十分意外。”
淳嘉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波动,缓声道:“朕知道。”
云风篁见他没其他话,在心里叹口气,欠身福了福:“如今诸事纷纭,请陛下以御体为重。”
也只能告退了。
回到绚晴宫,左右见她脸色不甚好,都是大气也不敢出。
只有陈兢上前,试探着问:“娘娘,听说今儿个朝上聂大人站出来秉公直言……是否需要奴婢传话一二?”
“这聂伯琛,本宫有着印象,似乎……与二十一哥有些关系,还是同年?”云风篁沉吟了下,说道,“以前还有个陈渐,是御史,也曾为本宫言……唉,可惜二十一哥了!”
谢无争都被迫致仕了,但迄今以来,平素没什么关联,关键时刻站出来为她说话的臣子,也就只有谢无争这两个同年。
哪怕他们未必是纯粹的帮忙,也是审时度势之下的选择呢,可对于云风篁来说,到底是件好事。
设想这个堂哥至今在朝,她至于如此被动?
此刻思索了一番,就让陈兢:“也罢,你回头备些东西送过去,替本宫道声谢罢!”
这只是小事,云风篁如今也没心思一直记挂着,继而催问之前被打发出去打探消息的陈竹:“孙聿那边可有什么说法?”
“娘娘。”陈竹上前行礼,轻声道,“孙大人说,事发突兀,如今各处消息还在汇聚之中,并无实质上的证据。所以他只能凭借经验进行揣测,未必能够作准……孙大人说,他们原本将纪明玕堵在焉陵府瓮中捉鳖。但宫变一出,举国震动……就在刚刚,他接到禀告,说焉陵府中有一出屋舍起火,扑灭之后寻着了四五具焦尸,皆已无法辨认身份,从随身之物来看,纪明玕正在其中。”
云风篁微怔道:“这么说,宫变……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不是对帝京、对陛下还有本宫这些人做什么,而是为了让纪明玕脱身?!”
“孙大人说这只是他个人的猜测,片面之词,没有任何凭据。”
“他说是这么说,但如今有求于本宫,又怎么会乱讲话?而且此人原本是皇城司老人,自从陛下亲政以来,提携其主持皇城司,这许多年的经验,岂会在关键时刻信口开河?”云风篁微微摇头,神情凝重起来,沉吟道,“纪明玕……纪氏已然覆灭数年,他哪里来的本事,煽动宫变?”
如果宫变的主谋是纪明玕,目的是为了制造混乱,甚至是影响到皇城司的混乱,以吸引国朝上下视线,方便他自己逃出生天的话,那么宫变那行人,假扮高门贵子,从北地一路南下帝京,连进帝京时都没被识破,还得到了禁军的通融,也就可以理解了。
纪氏在神宗登基前,就是国朝最负盛名的名门望族之一。
历经神宗、孝宗以及淳嘉亲政前这三朝的荣华富贵,可以说,这天下名门的道道,再也没有比他们家子弟更清楚明了的了。
纪氏余孽想假扮高门贵子,岂不是信手拈来?
可是……
云风篁总觉得这里面有些不妥的地方,比如说纪明玕的目的如果只是为了脱身的话,他连宫变都能搞,还需要如此大动干戈,简直生怕淳嘉杀他的决心不够坚定一样,惊动天下?小小焉陵府,真的困得住他么?
“……本宫记得,当年北地的一番变故,原本以为同前清平侯陆春草有关,后来却是兴宁伯府给陛下帮了倒忙?”贵妃深思片刻,问清人,“这具体的来龙去脉,你可还记得?”
清人怔了怔,旋即说道:“娘娘,这事儿其实家里至今也不是非常清楚,只因家里没有直接掺合进去。只知道当时纪氏专权、摄政王摄政,陛下空有天子之名却束手无策,兴宁伯府心急如焚,就寻思着为陛下计。结果这番用心被纪氏察觉且利用……若非陛下明察秋毫,恐怕兴宁伯府未必能够到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么一番经过,至于具体细节,家里大抵是猜测,很多地方也没有证据。要说最清楚的,其实应该是晁氏。但娘娘您知道,家里这两年,同晁氏的关系实在不怎么样。”
见云风篁沉思,就小声问,“要不婢子给家里去信再问一问?”
“这一来一回哪里还来得及?”云风篁叹口气,“朝会是勉勉强强的结束了,可你觉得,慈母皇太后、圣母皇太后还有皇后,谁会就此作罢,就听着陛下在朝上最后的那番安排?”
不可能的,她也没打算就这么等着皇帝亲自彻查到底后还自己个清白。
贵妃摇着头,但很快振作起来,微微冷笑,“不知道细节也没关系,总而言之兴宁伯府曾经在北地布局过那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