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眼到了慈母皇太后的寿辰。
自从做了皇太后起,袁太后就没正儿八经过过这个寿辰。
早先是纪氏蓄意弹压,不许;后来淳嘉亲政了,袁太后自觉自己跟皇帝的关系,不需要通过大办寿宴来彰显,也都推辞了。
但今岁,许是因为母子之间的芥蒂,以及袁栀娘的过世,让袁太后跟袁家感觉到了危机,淳嘉表示要给她好生庆贺一番的时候,她就应了下来。
……所以淳嘉也就没去狩猎了。
毕竟他最早挑这时候出猎,就是为了用这种方法表示对袁太后的在意、以及抒发对不能给袁太后贺寿的歉意而已。
如今既然都能堂堂正正摆宴了,自然不必折腾。
主要淳嘉这会儿忙的很,实在没有精力又是狩猎又是摆宴的。
秦王跟昭庆就很难过。
去岁淳嘉出猎的时候他们就闹着要跟过,但淳嘉觉得他们年纪还小拒绝了。当时禁不住俩孩子纠缠,许诺他们今年可以骑着小马一起出去兜一兜。
为此云风篁还专门让御兽苑临时调教了两匹游春小马,以供他们今年随行。
结果因为袁太后答应办寿宴,狩猎取消,兄妹俩闻讯后当场就哭了,跟着就跑到云风篁跟前,扯着她袖子要求让他们自己去狩猎:“父皇诸事繁忙抽不开身,儿臣们可以代为狩猎献寿的,求母妃帮儿臣们说说,让父皇答应了吧!”
云风篁哪里不知道这都是借口,俩孩子无非是想出去玩耍。
毕竟他们说是袁太后的孙儿,由于云风篁跟袁太后关系不怎么好的缘故,袁太后对绚晴宫的皇嗣态度也是比较平淡。
俩孩子压根没跟这个祖母相处过,能有什么感情?
“这事儿母妃可不敢保证。”云风篁当然不会答应他们,去岁的时候没想到太多,只觉得诸多侍者陪着,让淳嘉带上孩子们出去溜达一圈也没什么事儿。
但如今昭庆的腿伤算是给帝妃长了记性,怎么可能再放任他们胡闹?
这会儿就一推二六五,说得淳嘉做主,自己也未必能够求情,末了看他们想去醒心堂纠缠皇帝,就赶紧打发人抄小路去通风报信,让淳嘉务必将人给拦住了。
淳嘉果然板起脸呵斥了他们,但跟脚就同云风篁抱怨,说贵妃如今越发的不贴心了,怎么每次要拒绝孩子们的时候,都让他出面?
长此以往他也不忍心的好吧。
尤其这次昭庆还哭了,本来就是最疼爱的孩子,还对她腿伤抱着愧疚,看她站在那儿抹眼泪,淳嘉差点就没稳住。
“这能怪妾身吗?”云风篁不悦道,“要不是陛下宠着他们,就妾身对他们自来管教严格,他们怎么敢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陛下自己宠出来的孩子,妾身不让陛下管着,自己怎么管?自己管得过来?”
淳嘉啼笑皆非,道:“你何曾对他们严厉过?”
“那还不是陛下的错?”云风篁反问,“当初妾身才说要好生收拾他们,陛下就心疼了,一副生怕妾身亏待了皇嗣的样子,妾身还能怎么办呢?”
“朕就是随口说说,你还就往心里去了?”皇帝忍不住说她,“那朕说的其他事儿你怎么就不听了?”
两人互相甩了会儿锅,淳嘉到底心疼昭庆,就决定让侍卫出去抓些猎物来行宫当靶子,亲自教女儿射箭。
“陛下还是别纵着她了!”这要是之前,他乐意花功夫陪女儿,云风篁当然是不会反对的,可如今么,她皱皱眉,提醒道,“之前昭庆的腿伤,固然为人所害,到底也是她自己太过跳脱,先是翻窗摔着了,之后也不当回事,继续到处溜达,才给了那贱婢可趁之机!这会儿您还要教她骑射,等她学会了,还能坐得住?”
淳嘉叹道:“朕何尝没这么想过?但想想看孩子们长起来也是很快的。咱们的谎话还不知道能够骗住昭庆多久,到时候她必然难过的紧……如今趁她还懵懂的时候,能高兴几分是几分罢。”
顿了顿又说,“其实瘸了一条腿也未必不能骑射了,你看军中老卒,也不是没有身带残疾的。多少人缺了胳膊腿的还不是一样上阵杀敌?昭庆是咱们的孩子,合该有这样的心志才是。”
云风篁怔了怔,叹道:“陛下为昭庆费心了。”
这是怕昭庆长大后知道自己腿好不了会自卑难受,提前给她预防呢。
说不得过些日子,淳嘉就会设法调些残疾但精悍的老卒到跟前,好给昭庆耳濡目染,不要沉湎在残腿之中无法自拔。
那云风篁自然不会拦着皇帝心疼女儿了,还表示到时候自己也去瞧瞧:“妾身小时候在姊妹中间,骑射也是可以的。也不知道昭庆能不能赶上妾身?”
淳嘉立马说这是肯定的:“昭庆怎么会连阿篁都不如?”
“……”云风篁没说话,只是看他的目光变得十分危险。
皇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面不改色的弥补:“毕竟阿篁虽然聪慧非常,但教诲阿篁骑射的人,必定不如朕!”
他不这么说还好,这么说了,云风篁就下意识的想到了戚九麓……她定了定神,方冷笑道:“那妾身就不去献丑了,反正陛下跟前有了昭庆,妾身这贵妃也是碍眼了!”
说着甩手就要走。
淳嘉哭笑不得的拉住她:“怎么如今连自己女儿的醋都要呷了?”
“妾身怎么敢?”云风篁哼了一声推开他,“妾身就是觉得自己蠢笨不堪,怕在陛下跟前待着,污了陛下的眼罢了!”
淳嘉无奈,只得将人搂住了温言细语的哄。
云风篁拿了好一会儿架子才轻哼着揭过,缓声说起正事:“既然陛下要教昭庆,那秦王跟二皇子三皇子二皇女三皇女他们也一起罢。到底都是陛下的骨血,总不能厚此薄彼,如此孩子们心里既难受,也不利于他们兄弟姐妹和睦。”
这昭庆的帝宠都快越过自己去了,要是再让她享受独自由皇帝指导箭技,以后孝顺也还罢了,若是不孝顺了,自己还拿捏得住?
还是让其他孩子一起去,分薄了皇帝的注意力跟宠爱比较好。
皇帝完全没察觉到贵妃的真正用心,闻言轻叹道:“你对孩子们是真的好。”
目光下意识的划过云风篁小腹,颇为遗憾:这样疼爱孩子的贵妃,怎么就还没消息呢?
他是这么想的,这消息辗转传出去,叫后妃们知道了云风篁的大方,却是另外一种想法。
顾箴就很焦灼:“贵妃自从进宫起,锱铢必较睚眦必报,别人不招惹她,都可能被她坑了。数数宫里这些人,但凡同她有过过节的,再没有什么好下场。这些年下来,前朝后宫谁还不知道她那个性子?这会儿陛下只想教导昭庆公主,她捎带上秦王也还罢了。到底秦王也是她跟前养着的。可却连二皇子三皇子二皇女三皇女都给讲了,这是几个意思?本宫还没死,她还只是个贵妃,就这么笃定她往后能够坐上本宫这位子,于是提前开始端着母后的范儿体恤诸皇嗣了???”
怨不得皇后这样想。
毕竟按照默契,诸皇嗣都是各自的母妃负责,只有皇后,才能名正言顺的过问他们的情况、给予他们关心。
淳嘉作为所有皇嗣的父亲,再加上偏爱云风篁,面对贵妃一再提议让其他皇嗣也有跟他亲近、受他教诲的机会,他只觉得贵妃真正人美心善,完全想不到这么做是不是有所逾越。
但皇后作为后宫之主,所有皇嗣的嫡母,是最有理由关怀任何一个皇嗣的人,哪能不敏感?
别说她了,就是中宫近侍,也实在想不出来理由安抚皇后。
主仆面面相觑片刻,顾箴叹口气,颓然坐倒:“就算如此,本宫又能如何呢?”
“娘娘,左右伯爷那边暂时稳住局面了。”见状,左右低声劝说,“陛下不是冲动之人,就算为贵妃所惑,短时间里肯定也不会做什么的。熬过这几年,十皇子十二皇子长大些,朝臣也该提议立储,到那时候,您名下的嫡子,怎么都比贵妃跟前那些个庶子好。哪怕陛下偏心,诸臣岂能纵容?大势终究还是在咱们这边的。您且不要跟贵妃那起子人计较,咱们就落落大方的做着中宫,叫陛下跟贵妃那边挑剔不了什么,等东宫定下,也就能够安心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嫡子为东宫只是第一步。
错非住进庆慈宫,怎么可能安心得了?